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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祐十六年,春。
一场风寒,让积劳成疾的首辅陈廷鉴彻底病倒了,卧床难起。
他第三次安排长子,将他辞官告老的折子带去给元祐帝。
元祐帝看到折子,朝陈伯宗大发脾气:“不要再拿这东西来见朕,就是你自己请辞,朕也不会准了先生请辞!”
陈伯宗跪在地上,叹气道:“皇上何必为难父亲,他老人家是真的劳累不起了。”
元祐帝不信,丢下陈伯宗走了。
御花园里一片春意盎然。
元祐帝来到两棵桃树下,树下仿佛站着一个长须飘逸的老者,牵着一个三岁的男孩讲桃、杏的区别。
再往前走,经过一片翠竹,元祐帝又仿佛看到同样一个老头,在教男孩用竹叶吹简单的曲子。
能做太子师的陈阁老,不但知晓天文地理,还会像山里的孩童一样吹笛子。
只是随着他越来越大,陈阁老也越来越严厉了,再也不会带着他玩耍,有时候元祐帝都会怀疑,那些陈廷鉴教他玩的画面,究竟真的发生过,还只是他做了几场白日梦。
元祐帝坐在了一张向阳的长椅上。
天空高远而湛蓝,元祐帝仰着头,出了很久的神。
他并不是一直都喜欢老头,少时恨过老头的严厉,亲政后也有过与老头政见不合的时候。老头固执,他也有自己的骄傲,好几次,元祐帝都对着老头那张不肯让步妥协的脸,在心里暗暗生气,甚至诅咒老头出点事,再也不要出现在他面前才好。
但这样的时刻并不多,怨恨都是一时的,事情过去了,过阵子气也就消了,他还是会高兴看见老头站在朝堂上,会庆幸自己身边有这样一个老头,替他省了不少心。
可元祐帝改变不了时间门,老头子的头发胡子一年比一年白,老头子的腰杆也开始佝偻,就连老头与人争执,有时候都要中间门停顿一会儿咳嗽两声,再也不能一气呵成。
说起来,元祐帝已经经历过好几位阁老的离世了,但陈廷鉴与那些老头不一样,陈老头于他,亦师亦父。
“宣太医。”
陈府。
华阳早上一收到公爹卧病的消息,马上就带着宝嘉来了陈府。
春和堂。
陈廷鉴靠在床头,身上是孙氏帮他更换的常袍,发髻用布带束起,雪白的长髯也用布带打了一个结,方便喂药。
孙氏朝长公主儿媳妇抱怨:“真不知道留这么一把胡子哪里好了,给我添了不知多少麻烦。”
陈廷鉴无奈地摇摇头。
华阳忧心忡忡地来,又被婆母调侃的语气逗得发笑。
宝嘉接过祖母手中的药碗,俏皮道:“祖母嫌麻烦,我不嫌,我来喂祖父吃药。”
陈廷鉴急道:“我自己来就行,小九快住手。”
宝嘉稳稳地端着碗:“您跟孙女客气什么,我又不是我娘。”
陈廷鉴飞快地看了眼坐在不远处的长公主。
华阳笑道:“这么多年了,父亲与儿媳还是那么见外。”
孙氏道:“不是见外,长公主可是先帝宠爱长大的女儿,老陈家祖上就是种地的,老头子小时候也做过农活,突然多了您这样的儿媳妇,可不得供着才行。”
宝嘉一边喂祖父喝药一边插话道:“祖父祖母还有大伯父他们,对我娘都是一样的态度,为何我爹特立独行?”
孙氏:“所以你爹才能做驸马啊,天生好命。”
宝嘉:“都是祖父的功劳,没有祖父先入阁,谁能知道我爹。”
孙氏:“好小九,回头就这么当着你爹的面说,看你这个亲女儿能不能戳破他的厚脸皮。”
宝嘉:“那我也没有那么傻啊,我才不帮着祖母欺负我爹呢,敢情您儿子多不心疼,我可就一个爹。”
孙氏:……
陈廷鉴笑得胡子直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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