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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连颂摆了摆手,“你我之间,何谈麻烦。”
马车走得慢,上弦月升起来了,堪堪挂在东边的天幕上,途径的夜市繁华得很,他扭头看了她一眼,“不必赶着回去吃饭了,打发人回禀祖母一声,咱们在外面用过了再回去,好不好?”
肃柔有些犹豫,总觉得祖母等了半日,不回去用饭不好。然而迎上他的目光,他又是一副可怜模样,凝眉道:“我不便总是去府上蹭饭,回家又是自己一个人,你就陪我在街市上吃一些,算是成全我与你多相处的一片心,成吗?”
女孩子总是心软,即便正直如肃柔,也抗拒不了那双期盼的眼睛。
她无奈,探身吩咐四儿:“给雀蓝传个话,让她先进院子回祖母一声,就说我今日在外面用了,请祖母不必等我。”
其实像他们这样婚前的相处,好多闺中女孩儿是没法实现的,也不知祖母知道了,会不会怪她太随意。如今是没法儿,看他这样可怜巴巴,自己也不好断然拒绝,难得一次不算过分,若是祖母怪罪,回去再赔罪好了。
后面的雀蓝接了令,和付嬷嬷一同乘坐嗣王的马车先走了,路上付嬷嬷还在说,说王爷真是不拘小节,她们这样的奴婢,何等有幸能坐上王爵的车辇,真是僭越了。但对于一心打发她们以求亲近未婚妻的人来说,那些俗世的规则都是不足挂齿的小事。他跳下车,回身来搀扶她,两个人并肩走在灯火辉煌的上京夜市里,很有一脚踏进温软红尘的快乐。
街边摆放的小摊琳琅满目,让人顾不过来,肃柔四下张望,随口问了他一句:“王爷近来不必燕集?平常不是常有人邀你赴宴吗。”
赫连颂道:“都是吃喝玩乐,能推的全推了。到底比起和一大帮男人推杯换盏,我更喜欢和小娘子一起在街头闲庭信步。”边说边眯起了眼,艳羡道,“等我们老了,也像太傅和师母那样,晚间吃过了饭出来消食,想想也是件很窝心的事啊。”
他很善于描绘将来的幸福,肃柔不由设想,等自己白发苍苍时,身边有个不离不弃的老伴,确实可说是大圆满。
眼下这满街好吃的,反正是叫人走不动道了,市井小食虽不像酒楼那样精美有格调,但滋味大多都不错。她站在一个小摊前,指了指烤得油亮的旋炙猪皮肉,赧然说:“我想尝尝这个。”
四平八稳的姑娘犯馋的时候,那样子真是可爱得紧,赫连颂心花怒放,忙让摊主片上一盘,分她两根竹签子,彼此埋头挑着吃。
果真嚼上一口,齿颊留香,两个人有过几次同席的经验,共用一盘肉时,起先有些不好意思,待臣服于这种美味后,就什么都顾不上了。
这猪皮烤得焦脆,比肉更好吃,蘸上了特制的酱料,愈发让人欲罢不能。赫连颂挑了最好的让她吃,肃柔也不客气,正嚼得兴高采烈,发现他的手探过来,在她唇角一揩。她愣了下,尴尬于自己吃相难看,他却笑得慈眉善目,和声说:“喜欢就多吃些,要不要再给你叫一份?”
她摇了摇头,这满街的美食,当然不能就此吃饱。后来又吃了滴酥、煎夹子和龙津桥须脑子肉,不一样的味道,交织出一个别样的烟火人间。
就是这些带着酱料的东西难免会蘸上嘴唇,肃柔已经很小心了,却还是频频被赫连颂发现。只要他一看过来,她就忙不迭舔唇,那小动作看得他脸红心跳,瞥了一眼,又慌忙别开脸,最后探过胳膊伸到她面前,“要不然……小娘子就擦在我手上吧!”
肃柔愣了下,没有上当,从袖子里抽出手绢,悠然擦着从他面前经过。他看了有点失望,但很快又追上去,把一顶芙蓉冠子送到了她面前,讨好地说:“这个好看,配你正合适,娘子可要戴上看看?”
也不知是叫得太急,还是有意为之,小娘子中少了个字,到了男人嘴里意思可就大不一样了。肃柔怨怼地看了他一眼,接过这顶花冠细打量,这是仿了内造的样式,不过细节处没有那么考究,禁中用的是碧罗,这个用的是杭罗。
摇摇头,她把冠子递了回去,“我在宫中总戴冠子,早就已经戴得腻烦了,多谢王爷好意。”
她不收,他端在手里也不是办法,最后将冠子递还给了摊主,惹得人家在后面大喊:“贵客,既不要,把钱退给你吧……”
钱不钱的是小事,最要紧的是快步追上她,他在后面急匆匆问:“那你喜欢什么,我买给你。”
肃柔停在一个果摊前挑了义塘甜瓜和小鹅梨,装在网兜里,回身递给他道:“我什么也不要,今日多谢王爷款待,这瓜果算我的回礼,请王爷笑纳。”
赫连颂忽然说不出的感动,这是未婚妻第一次送他东西,小小的甜瓜和鹅梨,显然是怕他平日不得照顾,亏待了自己啊。
他接过网兜温情地望着她,眼里有千言万语。肃柔心头蓦地一蹦,讪笑道:“你请我吃了那么多好吃的,我回请你瓜果是应当的。”
反正嗣王心头涌动的热流浇不灭,这份体贴,果真只有以后倾尽所有才能报答了。
待坐回车上,小小的车厢里回荡着淡淡的果香,他放下网兜脉脉对她说:“往后只要我得闲,就来送你回家,街头的东西偶而吃一回还好,下次还是订一间酒阁子,干净也清静。”
肃柔说:“下回王爷得闲就上家里吃饭吧,总是辜负祖母的准备太不知礼了,祖母虽不会怪罪,我也觉得难为情。”
他道好,“这两日恐怕不成,边陲的驻军要调遣,我遥领了陇右观察使,这件政务是我的差事。”
肃柔颔首,“你只管忙,待有空了知会我一声,我让家里预备上。”
说话间到了旧曹门街,门前灯笼高悬,照得一地敞亮。他接她下了车,又叮嘱一句:“倘或金家那头有变故,你立刻打发人到嗣王府传话。”
肃柔应了,看他提着那个网兜登上自己的车辇,待马车驶上了长街,她才回身迈进门槛。
上岁华园见过太夫人,太夫人那头刚撤了晚饭,见她进来又问一声,“在外头吃得好不好?可要重新再吃一回?”
绵绵觑着她调侃:“外祖母看二姐姐,红光满面的,哪里像没吃好的样子。”一面又来追问,“今夜吃了哪家酒楼?要是好吃一定告诉我,下回咱们也去那里相聚。”
肃柔笑道:“在夜市上吃了一路小食,已经吃饱了。”
绵绵眼热不已,回身对太夫人说:“祖母,这么多郎子里头,还是嗣王最实心,他真是一门心思求娶二姐姐的。”
太夫人也颔首,“这倒是,五娘的郎子不去说他了,三娘的郎子也矜重得很,到今日都不曾再登过门。开国伯家公子来探望过绵绵一回,只是碍于还没纳征,不便过多往来,如今看来就数嗣王,各处都很尽心,果真是个可堪托付的。”
肃柔听她们这样说,不过含糊一笑带过了,转而又问:“金家今日可有什么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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