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岚琪这才急了:“皇上别瞎说,孩子们都是最好的。”扭回身与他四目相对,见了面心里的委屈瞬时就淡了,见玄烨如此温柔地看着自己,大手轻轻摸着自己脸颊边被划伤的地方满面心疼,她也忍不住撒娇,伏进他怀里说,“皇上,臣妾昨晚吓得睡不着,抱了胤祚一整晚,早晨起来手都麻了。”
玄烨蹙眉,昨夜他敷衍贵妃,说岚琪不会怕所以根本不担心,实则很不放心。此刻再听她这样说,才后悔突然改变主意,其实他不顾忌又如何呢?想到此便忍不住心疼道:“朕没在你身边,你别生气,往后朕不再顾忌那么多了。”
岚琪晃晃脑袋:“不是要您来,就是想这会儿撒个娇。您是该去贵妃娘娘那儿的,又或者是太皇太后,还有太后和太子那里,只要皇上记得隔几天来永和宫哄哄臣妾就好。”
玄烨欣然:“你还真不客气。”
说着拉她起来,说是饿了,而外头已铺张地摆了御膳。平日玄烨来用膳并不这样,可今天似乎故意大张旗鼓地来,仿佛是要做给别人看。岚琪不敢去点穿这里头的门道,陪着一起用膳。两人也不提咸福宫或翊坤宫的事,而是说过几日御驾赴昌瑞山,她要明后日去乾清宫打点玄烨出行要带的东西。
“朕要去大半个月,真想带你同行。”玄烨胃口不坏,提起这些事,心情甚好,“不过此行也算了了一件大事,两位皇后的陵寝得以最终入陵,朕对她们身后也算尽心了。”
“臣妾也想随行伺候,但这不合乎规矩。”岚琪笑着站起来给他盛汤,“往后皇上出巡,可一定要带着臣妾,你答应过的,臣妾可一年一年盼着。”
“自然要带你去,若能奉皇祖母更好。”玄烨道,“不过皇祖母对江南水乡不感兴趣,皇祖母最大的心愿,想来还是回一趟科尔沁。可她年事已高,实在是不行了,朕也有遗憾。”
“皇上不如请科尔沁的人来瞧瞧太皇太后?虽然每月都送东西来,但总及不让人来,那里都是太皇太后的骨肉血亲呢。”岚琪算了算日子,“臣妾多嘴,现在您下旨,赶在大热天前就能到了。在京城度夏,再赶在冬天前回去。”
玄烨点头:“依你的主意,不过此前还有一事要做。”
岚琪端汤过来,“什么事?”
玄烨清冷地说:“赐死郭络罗氏。”
岚琪手里一晃,汤碗不及稳稳地放下,就落到桌上全洒了。
“烫着没有?”玄烨抓了岚琪的手就离开桌子,边上宫女太监赶紧过来收拾。玄烨翻开岚琪的手看,见纤纤玉指完好无损,才舒口气,轻轻一拍她的额头,“毛手毛脚的,往后这些事,让环春她们做,你坐着吃饭就成了。”
“皇上。”岚琪却看着他,平日若在人前打情骂俏她还会羞赧,今天却完全顾不得这些,直直地看着玄烨,轻声问他,“您刚才说什么?”
“说什么?说要赐死郭贵人。”玄烨随口重复,索性饭也不吃了,拉着她往里头走。岚琪几乎被拽着走进去,到里头安静的地方,眼前的人才立定回身,云淡风轻地笑着问她,“怎么了?”
“郭贵人她……”岚琪想说罪不至死,想为那一条性命争取生的可能,但一想起那拉贵人拿剪刀刺向自己,一想起摇篮里胤禛发青的脸色,她又说不出口了。
玄烨拉着她坐下,低下头含笑看她紧绷的脸:“笑一笑啊,朕不喜欢看你皱眉头。怎么了,和你不相干的人,罪有应得,你犯什么愁?”
岚琪别过脸:“是不相干,可臣妾笑不出来,皇上不要生气。”
玄烨笑:“朕怎么会生气?”
“可是臣妾今早听太后娘娘说,只让她禁足静养,说是癔症,不宜定罪。”岚琪还是说出口了,“皇上现在说要赐死她,已经下旨了吗?”
“没有下旨,但朕昨晚已会意惠嫔。她若听不明白朕的话,或者假装听不懂,郭贵人就不用死,朕并没有明说。”玄烨脱了靴子盘膝坐上来,将胤祚的玩具一件件收拾到炕桌上,若无其事地摆弄着,“朕的本意是赐死,但生死大权在惠嫔手上,朕会看她如何处理。自然郭络罗氏的生死,并不重要。”
岚琪背对着他没动,若是往日,早就跟上来腻歪着了,今天却似定在那儿,一言不发,只听着身后人说话。
玄烨的声音不疾不徐:“宫里这样的事,在所难免。妃嫔越来越多,皇子公主越来越多,朕或有顾不过来时。将来若再出这样那样的事,虽有律法衡量犯罪的轻重予以处罚,但紫禁城里总有些不同。律法固然重,可宫廷里,更有宫廷的活法。”
“皇上不是来用膳的,是要来告诉臣妾这些话,对不对?”岚琪的身子颤了颤。
“朕来告诉你,好过将来旁人来告诉你。”玄烨伸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轻轻将她转过来,“也许有一天,惠嫔今天做的事,你也会做。”
这一句话说完,不等玄烨拉她,岚琪自己就转回来,急急地说:“臣妾不会做那样的事,臣妾一辈子都不会做背叛您,或者让您烦心伤心的事。”
玄烨笑:“你在说什么,朕是说总有一天,你也会做惠嫔今日奉命处置郭络罗氏的事。什么背叛朕,什么让朕伤心?就凭你,乌雅岚琪?”
看着皇帝满面笑意,岚琪有点儿转不过来,旋即被玄烨双手捧住脸揉搓:“笨死了笨死了,朕说了半天话,你听到哪儿去了,你到底听了什么?”
岚琪挣扎着躲开他的手,皱着眉头说:“臣妾说正经的,这么严肃要紧的事,您怎么能笑得出来?”
“朕只会为了珍惜的人喜怒,你好了朕就高兴,你不好朕才会生气。郭络罗氏那样的人,朕不屑费精神。”玄烨说着,拉过岚琪看看她的耳朵。已经不似刚来时那样发红了,轻轻一揉,将桌上摘下的耳坠又给她戴上,倏地更亲了一口,问她,“好好回答朕,刚才那些话,你可听明白了?如果将来再有第二个郭络罗氏,朕可授命于你?”
“臣妾愿意,可若做得不好怎么办?”岚琪一边点头,脑袋就要垂到胸下去了,嗫嚅着,“跟着太皇太后和苏麻喇嬷嬷听了太多从前的故事,甚至还有孝康皇后的事。可听着与亲身经历真是不一样,臣妾昨晚害怕极了,而刚才听您说要赐死郭贵人,也一样被吓到,毕竟那是一条人命。”
“可昨晚她若弄伤了觉禅氏,害得一尸两命,觉禅氏和八阿哥的命呢?”玄烨不屑地说,“朕不是在乎觉禅氏的性命,而是如你所说,那是一条人命。但觉禅氏和八阿哥是无辜的,而郭络罗氏罪有应得。她若死,杀她的人不是朕,是……”
话突然停下,玄烨叹了口气似的。岚琪这才抬起头看他,皇帝脸上的笑容有些不自然。也许他并不想把太丑恶的真相都摆在岚琪眼前,而岚琪也在这一刻顿悟苏麻喇嬷嬷说的,有时候看到真相,也就是绝望的时候。
“这件事和你不相干,朕把日后该教你的道理说清楚就够了。眼下不要你管六宫的事,你就继续呆呆笨笨地哄朕高兴。”玄烨一把抱住了她,笑悠悠地说,“最近好像长肉了,身子软绵绵的。”
温暖惬意的怀抱,阻挡了深宫的寒意,可伏在玄烨的肩头,岚琪还在想他刚才说的每句话。她一直都明白,太皇太后对她的期许,不仅仅是陪伴玄烨。如今宫内虽是荣嫔、惠嫔主事,可太皇太后对她们俩已失去信任。而玄烨也把话说到这一步,显然将来接过她们手中权力的人会是自己。而不知何时的某一天,她会不得已地手染鲜血,不得已地为了玄烨为了整个皇室,去结果所谓罪有应得人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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