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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什么事?”岚琪好奇,不能不给太子妃脸面,便让环春哄着哭闹不休的孩子。待到门外,太子妃已然逶迤而入,身后拥簇着无数宫女嬷嬷,比起太子妃满面温和大方,那几位嬷嬷、宫女显然很嫌弃永和宫如今“不干净”。
太子妃自然为了丈夫来周全那件事,而此刻宫外头,四阿哥忙完朝堂的事,准备好了明日父皇进城接驾的事宜,紧赶慢赶回来想乐呵呵地抱一抱儿子、看看毓溪,一进正院就见丫头老妈子傻站着。他才走几步,自己的乳母就迎上来说:“四阿哥,您可算回来了,您去瞧瞧福晋吧,刚刚小阿哥吐奶吐得厉害,把福晋吓坏了。大夫已经瞧过,没什么事,可她还是怕得不行,再不肯让乳母喂养,非要自己喂养不可,可福晋她没有奶水,正抱着小阿哥哭呢。”
胤禛眉头紧蹙,声音沉沉地说:“我也知道她近些日子脾气越来越古怪,到底为什么?”
乳母经验丰富,忙劝说:“奴婢虽是后来才来伺候您的,但听说您出生后,德妃娘娘也这样闹过一阵子。奴婢听说的确有一些产妇生了孩子后会性情大变,且要养一阵子才能好。无论如何,还请您多多包涵福晋。”
“我自然会包涵她,可是……”胤禛有些束手无策,这几天他一直耐心地对待毓溪,可是毓溪对孩子的紧张和敏感让他越来越无法承受,这会儿听说妻子抱着孩子在里头哭,他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呆呆地站了许久,里头有人出来,说小阿哥睡了,福晋也睡了,他才长舒一口气,突然吩咐下人:“你们好生照看福晋,我进宫给娘娘请安,皇阿玛明日就回京了,我总不能一趟也不去看看娘娘。”
这般便撂下一家子人,胤禛匆匆前往内宫。要不是因为毓溪明着暗着不想他进宫,怕沾染了病,他早就想来找母亲搬救兵。他自己是被人捧着长大的,对待弟弟妹妹也不必费心,这辈子的心思都花在毓溪身上了。夫妻和睦时,他还觉得理所当然,可现在他力不
从心,甚至很不耐烦。
四阿哥进宫时,刚拐进永和宫的路,那边八阿哥和九阿哥刚好从宁寿宫那里过来,隔着长街远远地看到四哥,赶不及过来问声安,便就罢了。九阿哥要送八阿哥离宫,兄弟俩一起走着,九阿哥朝四周看了看,轻声对哥哥说:“听我额娘与桃红说悄悄话,好像温宸出痘那会儿,皇阿玛回来过。”
胤禩不信,摇头说:“那么远的路,怎么可能?”
九阿哥说道:“我也不信。额娘和桃红就是在猜到底是真是假,不过我看八成有这件事,这可是了不得的事,哪能瞎传?”
胤禩忙叮嘱他:“莫要再挂在嘴边,这不是咱们该管的事。”
九阿哥答应着,可说起明日父亲和兄长就要回京,提到宫里人都讲大阿哥年纪轻轻却战功赫赫,三征噶尔丹,必然名垂青史。相比之下,东宫太子于国家朝廷毫无建树,虽满腹经纶、学识渊博,可似乎就是个只会念书的书呆子。
胤禩严肃地说:“太子储君,岂容你我背后议论?”
九阿哥却不屑,轻哼一笑:“他不过是会投胎。论文论武,八哥你若出身好些,岂不比他强?”
胤禩微恼,冷声道:“你怎学得十弟那般言行无状?再不许提起这些话。手足之间,理当长幼有序、兄友弟恭。今日的话到这里,往后再不许提起来。你如今还在宫里住着,更加要谨言慎行。”
九阿哥见兄长不悦,也不敢再胡说八道,之后说些别的话,一路将哥哥送到宫门前。
永和宫里,胤禛正在妹妹的屋子里,小宸儿窝在哥哥怀里撒娇。起先哥哥刚来时,她哭着不让见,说自己变丑了要吓着哥哥,胤禛百般哄她才没事了。且温宸恢复得还不错,脸上一些痘疹结痂消退,留下的些许痕迹假以时日,等到她待嫁年纪应该能淡去。
岚琪坐在一旁看兄妹俩说话,见胤禛一副慈父的模样,笑着说:“将来你也这样宠念佟吧。女娃娃是要宠着才好的,不过念佟是长女,要做弟弟妹妹的榜样,你也要有分寸些,管教孩子的事要好好和毓溪商量。”
提起毓溪,胤禛脸上掠过几分异样神情,怀里妹妹正撒娇说:“额娘说过了夏天才许我去看小侄子,这会儿连春天都没过呢。四哥,你能把我的小侄子抱进宫里来吗?”
胤禛却在出神,没及时应妹妹的话。岚琪察觉到儿子的不寻常,便接着女儿的话哄了她几句,之后唤来乳母照看公主,让儿子到她屋子里去喝杯茶就早些回去。
到了母亲屋子里,胤禛因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故意岔开话题,说听温宪这阵子闷在宁寿宫不出门,他好久没去给皇祖母请安,也不知道如何。岚琪手里侍弄茶水,静静地听儿子东拉西扯,大女儿那里她早晚要去照顾的,不过儿子这么反常的模样,这会儿不问他,离了宫,下回不知几时再进来。
一杯温热的茶放到儿子面前,岚琪开门见山问:“和毓溪吵架了?”
胤禛摇头,手里握着茶杯,轻声道:“我回去时,她正在屋子里抱着孩子哭,我没敢进去,进去了也不知道跟她说什么。这阵子她很古怪,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我总是耐心哄着她,可时日久了,我实在不耐烦。额娘,我是真心疼毓溪的。”
岚琪心内有些愧疚,她这阵子一心一意都扑在小宸儿身上,外头的事连带儿媳妇生孙子她都不上心,果然这就出事了。他们年纪轻轻的,自立门户,家里柴米油盐、生儿育女都等着自己去应对,岚琪就算当初也懵懵懂懂,好歹有太皇太后扶持,且宫里的事都是有规矩的,反是他们这样出去自己养活的更不容易。
她沉沉一叹,且听儿子继续说,渐渐就明白毓溪是怎么了,和她当初生完胤禛一样,明明新生命带来喜悦和希望,偏偏脑袋空空,对未来更加迷茫。
“但是现在她谁都不信任,整天神神道道的,我又不能总把岳母请到家里来,别人看着像什么样子?”胤禛眉头紧蹙,很无奈地说,“我看得出来,她对小宸儿的事耿耿于怀,我不怪她怕自己染病会害了肚子里的孩子,我也后怕。可小宸儿是我亲妹妹,又根本没出什么事,她怎么就不为我想想,就那么放不下呢?”
岚琪一直没开口,儿子说尽心中郁闷,到后来反而脸红了,不好意思地说:“难得进宫给您请安,尽说些自己没用的话。”
“可也是你的心里话,额娘听着很安心。”岚琪淡淡一笑,又问儿子,“说完了吗?”
胤禛深深舒口气,浑身一松,微笑着说:“说出来好些了,这些日子我也忍得难受。”
岚琪颔首,温柔地笑着:“额娘给你派太医到府里去,好好给毓溪查查身子,是不是哪儿不舒服,该吃药就吃药,别讳疾忌医。再有,额娘不介意你把岳母接到家里去。至于你兄弟之间或亲贵们说闲话,且看你是在乎自己的妻儿,还是在乎他们?为了毓溪好,把你岳母接来照顾她吧。她既然谁都不信任,自己的亲娘总该信任。你若心里委屈,就进宫来跟额娘说说,对毓溪再耐心些。想想她为了这个孩子吃了多少苦,这些年吃的药都够别人一辈子吃的了,你们男人家一夜贪欢就做现成的爹,还不许十月怀胎鬼门关走一遭的女人撒撒娇、发发脾气?”
胤禛苦笑道:“只怕额娘这样的婆婆,天底下没有了。”
岚琪笑悠悠地说:“额娘当年是让你太祖母捧在手心里的,你太祖母怎么疼额娘,额娘就怎么疼毓溪,将来毓溪也会疼你的儿媳妇,这样多好。”
“是。”胤禛释怀,今天赶着时辰进宫来,果然没白走一趟。
“天色还早,不如出宫直接就去把你岳母接到家里去。”岚琪吩咐着,“皇阿玛明日回銮,之后你该忙碌了,把毓溪和孩子交给她额娘,你也放心不是?至于别人说闲话,宫里头你不必担心额娘,额娘还有什么没听过?”
胤禛一一答应,但听得母亲最后那句,不禁问:“我这几日听说皇阿玛为了小宸儿回来过。额娘,真有这件事吗?”
岚琪满不在乎,冲儿子微微一笑:“真真假假,你自己怎么看呗,要紧的是你妹妹保住一条命,额娘心满意足了。”
母子之间有默契,胤禛知道额娘这样回答,就是肯定了,心中不免震惊。他听到闲话时,只觉得又如以往那样,有人无中生有,毕竟这是不可能成行的事。皇阿玛要多大的决心,才能抛下战场上的一切跑回来看自己的女儿?但是现在从额娘嘴里得到肯定,又为阿玛父女情深而感动。孝懿皇后从前一直对他说,父亲是有情有义的人,要他将来也做这样顶天立地的好男人,现在自己为人夫、为人父,才真正明白其中的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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