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畅春园里,因皇帝离开几天,太皇太后让几位妃嫔家里的女眷都进园子来逛逛,皇贵妃德妃家中自不必说,连端嫔布贵人的娘家人都得到礼遇,且因皇帝不在,女眷们行走不必太过拘束,偌大的园子各自散出去玩耍,好不热闹。
岚琪和岚瑛在凝春堂陪着太皇太后推牌九,太皇太后眼神不好已经看不大清牌面,岚瑛帮着她打牌,一回回下来,把岚琪输得脸色都变了,太皇太后乐不可支,推着岚瑛说:“你姐姐怀着孩子呢,别气她了,下一把牌咱们让让她。”
岚琪还有几分气性,涨红着脸说:“臣妾可不要您让牌,回头又说臣妾讹您的银子。”说着瞪妹妹,“你在家里天天都做什么,怎么这么会打牌?”
岚瑛得意扬扬说:“这还是做姑娘时学的本事,额娘喜欢打牌,又不喜欢和外头的人来钱,就爱在家找妾身摸两把过过瘾,娘娘不服气的,回头请母亲进来教教您就是。再说了,妾身只是帮太皇太后看牌而已,这可是太皇太后的本事,您输给太皇太后,一点儿不丢脸。”
太皇太后听着姐妹俩斗嘴,笑着说她们可别打起来了,可才说这几个字,本只是一句玩笑,不料外头真有人打起来,温宪公主被送回来时小脑袋上的发髻都散了,看她的样子像是吃了大亏的,可真真吃了大亏的是皇贵妃家的侄儿舜安颜,人家虎头虎脑的一个胖小子,直接被公主推到池塘里,太监宫女吓得半死,七手八脚把人捞起来,小公子都吓蒙了。
岚琪这下是真的气得变了脸色,可她小闺女还趾高气扬地跟太祖母告状,清亮的声音骄傲地说着:“他真没用,长那么大个儿被我一推就推下去了,谁叫他把我和端静姐姐的蟋蟀都放走了,还不肯赔我们,端静姐姐都哭了,那是皇阿玛给姐姐的蟋蟀。”
太皇太后见岚琪脸色很不好看,不愿她动气教训女儿,小孩子在一起哪有不打架的,便索性吩咐她:“去集凤轩看看,到底是你闺女把人家推下去的,我知道皇贵妃很宝贝这个侄儿,你去问候一声总是应该的,丫头这儿我来说她,你别管了。”
说着让岚瑛领着公主去换衣裳,岚琪不敢违逆太皇太后,叹息女儿就是知道在太祖母和祖母跟前吃得开,做什么都有恃无恐,现在的孩子可不比自己那会儿呆呆笨笨的,一个个鬼机灵,又会察言观色,根本不知道他们小小的脑袋里在想些什么。
环春几人簇拥主子来集凤轩,里头没见什么慌乱,进门时听见太医在对皇贵妃禀告,皇贵妃是笑着应道:“没事儿就好,这孩子是被吓着了,他们说池塘很浅,他也没淹到水里去。”
岚琪听得这些,心里略踏实,之后太医退出,皇贵妃见岚琪过来,反而笑着问:“温宪没事吧?那小子手里没轻重,竟然敢对公主出手,回头我一定好好教训他,你别往心里去。”
莫说岚琪惊讶,环春也看呆了,照着皇贵妃的脾气,她家主子此刻过来必定要被一顿数落,可皇贵妃竟然毫不在意,反问公主有没有事,宫里人都知道皇贵妃喜欢小孩子,对不是自己养的阿哥公主都一样疼爱,看来真不只是传说而已。
岚琪回过神来,客气地含笑说:“嫔妾是来给娘娘赔不是的,您这样一说,嫔妾更加无地自容,温宪的脾气是该改一改,可是……”
“太后宠着,太皇太后惯着,你从哪儿插手?”皇贵妃不以为意,示意岚琪可以回去了,很随意地笑着,“小孩子打架,过几天就又好了,你要是真觉得过意不去,将来把温宪许配给我们舜安颜好了。”
岚琪愣住,皇贵妃也笑:“我胡说的,你还当真了?”
这般几句玩笑就把事情了结,岚琪离开集凤轩时还没弄明白,只有环春说:“听说上回四阿哥来园子里请安后,皇贵妃娘娘天天脸上笑眯眯的,您说能有什么事让娘娘这么高兴?还不是四阿哥哄的,娘娘您真是生了个好儿子。”
“是啊,我是生了个好儿子。”岚琪感慨不已。
待到八月中秋,皇帝因太皇太后不宜节庆喧嚣,让内务府在紫禁城摆宴赏赐群臣及宗室贵族,自己在畅春园这里,只邀了裕亲王和恭亲王两府来陪皇祖母过节,终归也是热闹一场,但一整天的热闹里,只有岚琪惦记着宫里的事。
紫禁城里,难得一回上头都不在家过中秋,而今贵妃痴痴呆呆做不成事,惠妃便做东在长春宫摆宴,邀请留守在宫里的诸姐妹,和进宫来探望她们的女眷一道来享宴。
岚瑛和丈夫在咸福宫看望了贵妃,贵妃依旧神志不清楚,痴痴呆呆如同孩子一般,只对冬云一人依赖,看到兄嫂时,战战兢兢地躲在冬云身后不敢和他们说话。
夫妻俩都很悲伤,好好一个人弄成这样,谁也不想,哪怕将来贵妃一辈子庸庸碌碌无所建树,也比疯了痴了来得好,现在她是太平了,再也不会惹是生非了,可是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干脆。岚瑛离开咸福宫时眼圈儿也红红的,她到底是有一颗良善之心,见不得旁人不好。
钮祜禄贵妃痴傻的事,宫里宫外只是零星有些谣传,咸福宫门禁森严消息进不去也出不来,何况如今的钮祜禄一族和宫里的贵妃都已经不大重要,再不是钮祜禄皇后那会儿的风光,且阿灵阿自从与乌雅氏联姻,颇有几分臣服皇帝但求安稳的架势,连其他几派势力也渐渐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如此一来,钮祜禄贵妃是死是活,根本无人在乎。
中秋过后紫禁城里,预备着太皇太后、太后和皇帝回宫,这一走大半年光景,许多事儿上的人和规矩都松散了,荣妃不愿三位归来后对此有任何不满,每日事必躬亲监管宫中上上下下的事,众人皆知荣妃脾气虽好,但做事从不马虎,都不敢怠慢。
此刻畅春园凝春堂里,众人正围着德妃,温宪缩在太后怀里,惊恐地看着额娘的肚子起起伏伏,太后哄着她说:“额娘要给你生个小弟弟了,你瞧瞧这么点儿大就拳打脚踢的。”
温宪却娇滴滴地说:“我已经有弟弟也有妹妹了,额娘生那么多,以后又要少喜欢我一点点。”说着小公主爬来母亲身边,搂着脖子撒娇,“额娘不要生小妹妹,生小弟弟也比生妹妹好。”
太皇太后乐不可支,让人把公主给她抱到怀里,爱不释手地
说:“我们温宪是小福星,既然说额娘生弟弟好,那你额娘就生弟弟。”
温宪得意扬扬地说:“生了妹妹要跟我抢好东西呢,弟弟不敢抢,弟弟抢我就揍他。”
大人们被小姑娘哄得十分高兴,此时清溪书屋有人来传皇帝的话,说明日瞧着也是好天气,预备一大早就走,怕路上颠簸会缓慢行进,想赶在晌午前进宫,问太皇太后和太后是否有不妥。
太皇太后无异议,打发了来传话的人,让苏麻喇和乳母带孩子们别处去玩,屋子里只剩下太后、德妃、佟嫔和端嫔,众人见太皇太后神情严肃,以为有要紧的事说,但老人家只是吩咐:“宫里人一定好奇园子里的光景,此番回宫,你们身边少不得来问长问短的人,紫禁城里有规矩,宫里的事不得对外言,自然畅春园也一样,这些日子咱们在这儿怎么过的,不要在宫里传来传去。”
诸位皆应诺,太皇太后便示意佟嫔几人下去,留下岚琪和太后,老人家对岚琪说:“我知道你近些日子在忙些什么,既然是玄烨的意思,我也不愿过问,可你心里要有分寸,不要到最后伤不得她们还把自己搭进去。”
岚琪认真地答应,太皇太后又拉起她的手,缓缓交付在太后掌中,软下语气温和地说:“来日我不在了,你们要互相照顾,岚琪你知道吗,太后在科尔沁的辈分,其实和玄烨是一样的,只是嫁到爱新觉罗家,才成了长辈。我若不在了,她在这里就举目无亲,将来你要像孝敬我一样孝敬太后。”
岚琪尚可,太后已是泪眼婆娑,太皇太后劝她道:“德妃会好好待你的,你要保重身子,无论如何你都是大清的国母,是咱们科尔沁的骄傲,你身上会继续背负咱们草原的荣光。”
太后哽咽道:“臣妾记下了,皇额娘您放心。”
太皇太后欣慰含笑,松开她们的手,举目将凝春堂看了几眼,乐呵呵地说:“我是有福气的,还赶得上孙儿造出这么好的园子伺候我来住,可我觉得啊,这一走,怕是再也回不来了。”
隔天圣驾自畅春园回宫,这一次回来,不知几时才离开,众人都知道皇帝极喜欢园子里的清静,大臣们顶多换一处地方议论朝政,对后宫妃嫔,才是真正了不得的事,眼下人还没进家门,都盘算着下一回哪几个能跟出去。
圣驾将近晌午时分才抵达紫禁城,太子携诸阿哥,惠妃荣妃携六宫妃嫔一同接驾,他们在明晃晃的秋日下站了好些时辰,脸上都已经晒得红扑扑的,待得圣驾抵达,皇帝下銮舆后径直去搀扶祖母下车,一旁软轿已经抬过来,准备再送太皇太后回慈宁宫。
惠妃诸人屈膝行礼,她不经意地抬头,瞥见太皇太后下台阶时脚下一软,幸而玄烨和苏麻喇嬷嬷牢牢搀扶,太皇太后之后也算走得稳健,更推手不要坐软轿,说要走几步松松筋骨。
此情此景,却叫惠妃心中豁然开朗,她突然想到一件足以让皇帝分散注意力,不再去找明珠麻烦的事。
銮舆之后,皇贵妃、德妃诸人也纷纷从马车上下来,岚琪挺着肚子被众人簇拥,看着皇贵妃上前去搀扶太后,她顺着将目光转向前头跪候的女人们。
本想从人群中找一找杏儿的身影,不巧看到惠妃的眼神,而惠妃正目光直直地看着太皇太后,岚琪一慌赶紧把目光收回,心头莫名蒙上一层隐忧。再看太皇太后,老人家步履看似稳健,搀扶着苏麻喇嬷嬷的手却在微微颤抖,无端从脊梁上蹿出一阵恶寒,惠妃刚才那般眼神盯着太皇太后,是想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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