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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聚精会神,对照着舆图和沙盘,一个一个地察看标识,包括最小单位的村庄,若有发现和自己认知不符的,便一一指出。束慎徽坐到了近旁的一张案后,取了纸笔,凝神听她说话,运笔如飞,一一记录,有时遇到感兴趣的,便插话询问,她也详细予以解答。
钟漏一刻一刻下沉,时间飞快无声流逝,不知不觉,等姜含元将这道她熟悉的边线全部审看完毕,已是下半夜了,逼近寅时。
他看起来毫无倦意,精神倍加,放了手中的笔,起身走来,停在舆图之前,仰面望了片刻,目光最后落到边线之北的大片区域,指着说:“朔、恒、燕、幽!等着,终有一日,会叫舆图一一换回颜色!”
他又望向站他身旁的姜含元,目光炯炯,“到了那时,姜氏,我可陪你纵马驰骋,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姜含元知他只是一时有感而发,抒他胸臆罢了。
他口里的“姜氏”,未必就是自己,只不过现在,他身旁站着的人,恰就是自己罢了。
至于将来,若真有那样的一天,他身边的人,换成是谁未必可知。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个人,必然不会是她。
她并不是很想延续这个话题,笑了笑,便看了眼屋内钟漏。
他循她目光望去,一顿。
“太晚了,该回了!今晚有劳你了。”
他走了过去,收了今夜做的一叠口述记录,放落帷帐,将舆图和沙盘遮了后,熄掉烛炬。她随他一道出来,回往繁祉院。
长安长夜,庭宇幽阒。两人脚前庭间阴向甬道的两侧,因白日难照日头,依然堆着积雪。青色板岩铺就的路面之上,晃着一团朦朦胧胧的光。那是他手里提着照路的灯笼的光。
出来后,他虽没再开口了,情绪却仿佛还停在片刻前,走了段路,忽然转头,打量她一眼,又是一眼。
姜含元起先装作不知,待他反复看了自己好几眼,定力再好,也忍不住了,偏脸,望了回去:“殿下看我作甚?”
他笑了起来,眼眸在灯笼照来的光晕里隐映雪色,“也没什么,“他解释,”只是方才忽然想起来的。你既从小长于军营,那么那年我去你父亲的所在巡边,不知你是否见过我?那年我十七岁,你应当只有十二三岁吧?”
他说完,上下打量她,似要从现在的她看出她当时的模样。
姜含元心跳骤然加快,顿了一顿,用平静的语气应:“未曾有幸得见殿下之面。我那时恰在另个营地。”
他收了目光,点了点头:“我想也是如此。那时你若也跟在大将军的近旁,我必留有印象。庄子言,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少年时浑然未觉,如今方知,诚不欺我。”
他的语气里,略见感慨,“犹记当时……”
他起了个头,忽然又停了,不再说话。
姜含元也没有出声,这时,一阵挟着残雪冷气的夜风穿墙而来,掀得灯笼晃动,光晕里,二人身影随之交织摇摆。他再望她一眼,停步放下灯笼,抬手便解了身上那件黑地织锦夹里外袍,往她肩上披了过来。
“你冷吧?出来衣服穿得太少了。怪我,有时太过性急,方才催你催得急了。”
他一边替她披衣,一边道,语气轻柔,带了几分自责之意。
姜含元一顿,立刻拒绝,要将衣物还他,“我不冷,殿下你自己穿……”
“不必和我争这个了!快些走吧,屋里暖。”
他的话里带着不容拒绝的口吻,说完提起灯笼,继续朝前而去。
姜含元还在原地停着,他走了几步,觉她没有跟上,便转脸。或是此刻他的心情仍颇愉悦,瞥了眼她,口气若也带着几分调侃,“堂堂长宁将军,怎的呆头呆脑?要在这里吹风不成?还不来?”
姜含元骤然回神,手里暗暗握着那衣襟,闷声一言不发,低头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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