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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帝人还没到!
众人面面相觑。
少帝心性,早年就不讲了,毕竟只是一个普通皇子,无太子那般的严格教养非要他遵行不可,做些出格的事,也就罢了。但如今是皇帝了,去年秋在兰太后寿日归途中发生的那件事,实在不成体统,被一帮御史批得体无完肤不说,丁太傅更是痛心疾首,连太后出面安抚也是无用,他三次上书摄政王,称罪皆在己,为了大魏社稷,不敢再虚占太傅之位,请摄政王为皇帝另寻贤师。
摄政王当时正忙着治高王之丧,还要分心处理此事,焦头烂额,最后还是他三次亲自登门力请,丁太傅这才回心转意,风波平息。
这才过去多久?
大长公主便转向李太妃,笑问,“太皇太妃可知陛下去了何处?摄政王和王妃应当很快便到,陛下若是不在,恐怕有些不妥。”
她因是高祖晚年所得,所以年纪不大,如今也不过四旬,又因平日养尊处优,看起来更显年轻,但辈分却是极高,和李太妃同等,算是姑嫂,加上李太妃也不是正位,态度自然便没旁人那么恭敬,言谈随意。
李太妃也没应,只望向兰太后。
兰太后方才只顾和贤王老王妃让座,将儿子丢在了脑后,这才发现人竟还没到场!
在场的其余王妃们也就罢了,独自己这个辈分上的姑母,南康大长公主,只见她笑吟吟望向自己,唇角上翘,心情显然不错。
兰太后知她一向瞧不起自己,背地里曾和人拿自己逗乐,说是个捡了漏的便宜太后,偏自己还拿她没办法。
她自己的身份地位摆着不必说,武帝替这个皇妹选的继任丈夫陈衡,也非常人。陈衡祖父是仕魏立国的勋员,官至太师,陈衡自己,不但容貌瑰伟,也非那种靠着荫恩而得功名的闲散勋贵子弟,年轻之时,做过武帝的御前亲卫长,后因功封广平侯,奉旨娶了南康,却又不知何故,再后来,失了宠,被武帝调出了京,如同赋闲。那些年虽沉寂了下去,但如今,他又得摄政王提拔,官居天下重郡并州刺史,是实打实的手里有权的地方大员。其人富有才干,擅抚民,筹饷馈,计粮草,人称萧何之才,日后朝廷若是发起北伐,很显然,必是姜祖望在前带兵,陈衡坐镇后方,二人缺一不可。所以连带着南康大长公主也是脸面增光。
今日这样的场面,儿子却又出了岔子,兰太后只觉丢脸至极,面上却立刻若无其事地替儿子圆场:“陛下今早说是体感略有不适,我便叫他再歇歇,或是因此耽误了,也未可知。”
李太妃抚明帝成人,自然也将少帝视若珍宝,问详情,十分担忧。众王妃也面露关切之色。兰太后笑着宽慰:“太皇太妃也莫过于忧心,想必已是好了,我这就叫人去瞧瞧。”
她说着话,眼角风又瞥了眼近旁的南康,觉她表情就是在讥笑自己,心里恨恶不已。
去年她寿日的当天,回来的路上,一是因车在前,二是当时,她在想着心事,竟分毫也没觉察后头的情状。捅出那个大篓子后,兰太后便往儿子宫里派去自己的人,命盯紧少帝,有事立刻向自己回报。此刻也顾不得冤家对头了,说完转头,目光投向候在殿门附近的一个老宫人。那老宫人是她的人,接到她眼神,便就明白,正要出去寻少帝,忽然,殿外呼啦啦地来了一队人,后头全是宫人和小侍,最前那个少年,头戴垂旒珠冠,身穿十二纹章袍服,脚蹬云纹赤舄,不是少帝是谁。
只见他飞步登上了宫阶,晃得冠帽前的十二旒珠飞舞扭结,彩珠噼里啪啦打他脸上。想必是有些疼的,他呲了呲牙,一口气冲到殿外,正要抬脚入内,忽然大约是记起了自己当有的君王仪容,又硬生生地半空收回了脚,立定,自己扯开眼前那一排已经扭结在一起的旒珠,又整了整腰间的组佩,等一切都恢复了原貌,这才双手负后,昂首挺胸,作出一脸正色,迈着方步跨入殿内。
兰太后此刻最不想见到的人,大约就是她的儿子了,偏偏他竟突然这样冒了出来。还没和他对过话,兰太后怕露了馅,赶忙站了起来,背对众人,冲着儿子投去个眼风,示意他不要开口,自己替他说话。
束戬却哪里能收到来自他母亲的暗示,看都没看,一开口便道:“太皇太妃在上!母后在上!朕见还早,方才就去书房温习功课了,竟误了时辰,来迟了,请太皇太妃和母后惩罚!”说完又笑眯眯地转向贤王老王妃,喊她“皇伯祖母”,再又大长公主,喊“皇姑祖母”。
太皇太妃只不过略略看了一眼兰太后,便朝少帝含笑点头,招呼他坐到自己近旁来。老王妃则笑赞陛下读书用心,其余众人也都跟着连声夸赞,仿佛全都忘记了兰太后方才说的那话。
独那南康大长公主,瞥了眼神色发紧的兰太后,笑道:“陛下果然用功!体感不适仍读书不倦,丁太傅知道,定会倍感欣慰。”
束戬哪知个中缘由,茫然道,“体感不适?”
大长公主笑着摆手,“皇姑祖母随口一说罢了,陛下没事最好,皇姑祖母也就放心了。”
兰太后忍着心头愤恨,面上勉强挂着笑意,出声插话,“想是陛下后来又好了,便就去书房,连时辰也忘了!”说着又盯了一眼儿子。
大长公主“嗤”地笑了起来。声虽已压得极低,但在这空阔的殿内,依然清晰可闻。
兰太后纵然再八面玲珑,这阵仗也是有些压不住了,脸色变得极是难看。
少帝方才称自己去了御书房才来得迟,众人表面不显,心里却无不认定他是在撒谎,就连他的母亲兰太后也是如此,以为儿子又是去了哪里胡混,忘了时辰。然而其实,这回众人却都错想了。束戬确实是去书房赶功课了,至于他何以如此勤勉,则是他心里打的一个小算盘。
他平日本就机敏,方才只是浑然不觉,此刻见大长公主和自己母亲各自这般模样,也知道这两个女人平日不和,背后就跟斗鸡场里的两只斗鸡似的。再联想到方才说的那些话,心里就大约有数了。
想必是自己来迟,太后为保颜面,信口胡诌替自己找理由开脱,偏巧自己就到了,两头的话对不上,惹来了大长公主的讥笑。
实话说,他既不喜尖酸刻薄飞扬跋扈的皇姑祖母南康大长公主,也厌烦太后抓住一切机会日日夜夜对自己各种耳提面命,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的,他是两个女人都不想搭理,加上生性还带几分傲气,误会便误会,也懒怠替自己辩白,索性扮傻到底,一言不发。
李太妃望向身畔的贤王老王妃。
老王妃知大长公主一向是连李太妃也不放在眼里的,李太妃也不大待见她。好好的,无端闹了这么一个尴尬场面,兰太后也就罢了,事关少帝颜面,她既看自己,那便是要自己出来打圆场的意思了,少不得只能出来,笑道:“陛下回来就好,快些就座,你三皇叔与叔母,应当快要到了。”
大长公主对贤王老王妃倒是还给几分颜面的,见她开了口,也就作罢。
束戬扭头看了眼殿外,坐到了位上。兰太后稳了稳神,压下羞怒之情,也慢慢归位。其余王妃命妇自然更是若无其事,总算一场尴尬度过去了,这时外头也有宫人来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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