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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该如此。”曹丕虽这么说,心下却想——二弟与三弟品性不同,胆大妄为刚毅好勇,此人极难驯服,以他做膀臂连想都不敢想。
该说的已说,杨修不愿蹚太深,随即起身告辞。曹丕一手持剑,一手挽着杨修,亲自送至府门,想招呼他常来,又恐父亲猜忌,只道:“话已说明今后无需多想。有你这等宾客来访,我高兴至极;有你这样的益友在子建身边,我更是放心!”杨修连连摆手,微笑而去。
曹丕回到堂上时四个属员已从屏风后出来了。司马孚赞不绝口:“好个杨德祖!不但口才好、智谋高,学识也是一流。”
司马懿想的却是另一件事:“方才杨修所言极是,太子确实不该有违上意。鄢陵侯领兵本是兄弟芥蒂,倘若太子从中作梗,那便成了父子之隙、君臣之隙。”
“既然你与杨修都这么说……”曹丕轻捻胡须,“好!我明日就上书,鼎力支持子文领兵。我要喊得比谁都响,让天下人都知道我信赖兄弟!”
“太子胸襟广阔,社稷之福。”四人一齐施礼。
“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善为国者,内固其威,外重其权!既无法阻止子文为帅……”曹丕将宝剑往桌上重重一放,“替我转告陈群,请他表奏夏侯尚出任参军!”
易水之战
曹操、曹丕父子最终达成一致,以鄢陵侯、北中郎将曹彰行骁骑将军事,任命夏侯尚为参军、田豫为长史,发中军及乌丸校尉阎柔、平虏校尉牵招等合计四万兵马至幽燕平叛。时至建安二十三年四月,曹军抵达易水南岸,已与乌丸叛军近在咫尺。
曹彰与田豫、夏侯尚骑在马上,一边赶路一边商议军情——自离开邺城便是如此,天不亮启程,日落才扎营,根本不升帐议事,有话路上说,早到一天是一天,曹彰就这急脾气!
好在他是王子,将士随他出征都觉脸上光彩,也不敢提什么意见。田豫久在北州又分管军报,时时不离他左右,汇报军情:“昨有细作得闻,能臣氐此叛固是不服我国管束,然其背后亦有鲜卑阴谋煽动。鲜卑部今有轲比能、步度根两部,轲比能强而步度根弱,步度根有一兄长名唤扶罗韩,与能臣氐私交甚笃,欲拉拢他叛汉归胡,扩充实力抗衡轲比能。所以咱们明是与乌丸交战,实是与鲜卑争斗。”
曹彰冷冷一笑:“管他什么乌丸、鲜卑、匈奴,我看都差不多。霍去病封狼居胥,窦伯度燕然勒功。对付他们就一个字——打!”
夏侯尚听这话茬不对了:“侯爷您……”
“嗯?”曹彰瞪他一眼。
“将军!”夏侯尚赶紧改口,“将军此来是平叛,不是远征塞外,天下未宁南寇尚在,不能与北虏结怨。”
“我知道,不用你说!”曹彰咄咄逼人,“若不打得他们心服口服,何以一劳永固?仗还没打你先说泄气话,留神我赶你回去!”
“是是是。”夏侯尚不敢违拗——曹丕派他来既是协助曹彰,也为从旁窥伺,设法分曹彰之功。可他真到军中才知不好办,曹彰桀骜不驯,动不动吹胡子瞪眼;士卒也都处心积虑巴结这位王子,他根本左右不了情势。
说话间易水遥遥可望,夏侯尚请示:“此处临近河岸地势开阔,我军正可扎营。”
“扎什么营?渡河!”
“啊?”夏侯尚直吐舌头——这些天都没好好歇过,到敌人眼前还大大咧咧的,不吃不喝不休息,一竿子捅到头,有这么打仗的吗?
田豫也道:“将军不可莽撞,易水北岸乃叛军横行之地,我军至此他们早已得知,理当扎营结阵在此顽抗。今反不见敌踪,必是对岸山林之后设有埋伏。”
“管他那许多?拼死一战破敌便是,狭路相逢勇者胜!”曹彰这几日人不卸甲马不离鞍,一路憋着劲,好不容易赶到这儿,还能再等?
夏侯尚苦口婆心:“批亢捣虚,形格势禁,方为上策。当以我制敌,不可以我就敌。渡半而受敌,此兵家之大忌!”
曹彰却道:“临出征时父王曾嘱托,‘居家为父子,受事为君臣,动以王法从事,尔其戒之!’今既受命平叛,当速战速决报效朝廷,岂可畏缩不前长敌锐气?乌丸、鲜卑之流,皆勇悍未教化之流,唯有白刃加颈,打得他们心服口服才可长久太平。”这话不是没道理,但他初次统兵,第一仗就弄险,有把握吗?
田豫见曹彰神情倔强,目光坚毅,浑身铠甲灿烂,颔下一副黄焦焦的胡须甚为英武,心下不免有些动容,思忖片刻道:“将军执意渡河迎敌也不是不可,在下有一计,但不敢断言必胜。”
“计将安出?”
“胡虏行如群兽,散如飞鸟,战不结阵,善于格斗,不习攻战。今若强渡此河,当调辎重、战车为先,沿河围成营垒,我军居于垒内与之相搏,虏虽至而不能入,我军方有胜算。”
“就依你言,快到河边了,你现在就去给我调辎重车辆来,我要过河破敌。”
“且慢!”夏侯尚拦住,“此乃弄险之事,将军不可为先登。”
“到时候再说吧!”曹彰没把话说死。
“您一人关乎三军性命,将军千万持重!”田豫嘱咐半天才去。
曹彰令是传了,却根本没歇着,继续往前赶路。行军不停车辆怎能超到前头?田豫没办法,一辆车派十五个兵,推着往前跑吧!数百士卒推着车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好不容易赶上前锋,也行至易水边了。后队人马尚未跟上,曹彰便欲放船渡河,还要自为先锋。夏侯尚眼看对岸远山起伏林木茂密,竟隐隐有尘沙蒸腾之状,必有埋伏;实在看不下去了,跪在曹彰马前连连叩首:“将军不能莽撞!倘有一差二错非但三军受累,大王与太子岂不抱骨肉之憾?请将军以三军为重,以社稷为重……”
“婆婆妈妈,好不厌烦!”曹彰竟勾起一股诗意,“这易水乃前辈英雄际遇之地,岂不闻‘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我正要在此大显神威!”
夏侯尚都快哭了:“将军您不懂,这诗不吉利啊……”
曹彰火了:“我不懂什么?荆轲从北往南,我是从南往北,岂能不胜?再要多言军法从事!”
平虏校尉牵招在旁看得清楚,情知拦是拦不住了,真惹恼了他,兴许把夏侯尚杀了立威,索性钢牙一咬,纵马道:“杀鸡焉用牛刀?末将领一哨人马为先登!”也不等曹彰回复,先催自己兵放船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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