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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备一咬牙:“丹阳兵叛乱也就罢了,吕布那厮以怨报德趁火打劫,实在是可恶。”
“不错。”曹操勾忆起旧恨来了,“昔日也是他勾结兖州叛党抢占濮阳为害的,你我之经历如出一辙!”话讲到这个份上,简直有些同仇敌忾了。
刘备突然起身下拜:“在下深受吕布、袁术之苦,愿追随大将军鞍前马后,剿灭这一干国贼。”糜竺也随着跪了下来。
“哈哈哈……”曹操放声大笑,“玄德无需多礼,咱们都是效忠朝廷的嘛!”这个时候不明底细不能轻易许诺,曹操含含糊糊不置可否,把朝廷抬出来作说辞,“这半年来与此二贼征战,不知你余部现在如何?”还有多大本钱,这才是曹操最关心的。
刘备起身羞赧道:“不怕大将军笑话。吕布袭我下邳,在下粮草辎重尽失,家眷亦落入吕布之手。”说着指了指糜竺,“多亏子仲慷慨解囊,供我两千奴客以充军兵,又将舍妹许我为妻,才在海西勉强支持。吕布迎我到小沛之后,也是赖子仲兄弟金银相助,征兵约有万人,却被吕布那厮再次击散。少数被迫投敌,大部分流落于徐州、豫州各地,一时间难以聚拢。”
曹操意味深长地瞅了糜竺一眼。如果说刘备自不量力的话,那糜竺就是一个敢于下注的大赌徒。他把亿万家财全赌在刘备身上,甚至还与之结成郎舅之亲,那他想获得的收益又是多少呢?恐怕至少是要挣回来个公侯之位才满意吧!
曹操忽然意识到刘备的一大缺失,他这伙人或许是各具才气有过人之处,但骨子里缺乏对整个天下形势的认识,没有像荀文若、郭奉孝、戏志才那样的智谋之士,只是靠着一股子闯劲去拼去争去闯。即便心机深重曲意逢迎,双目茫茫又能掀起多大浪来呢?但这股子闯劲却似曾相识,或许那就是十多年前曹操自己在官场上奋力打拼的影子吧!
“玄德你贵庚了?”
“哦?”刘备一愣,随即笑道,“在下而立六载。”
这次惊讶的却是曹操了——三十六岁,不过比我小了六岁,竟然保养有加,就像二十多岁的样子……他呆坐片刻,直到觉得把这个人看清了,才笑盈盈道:“玄德,你先在许县盘桓几日,待我奏明天子再加封赏录用。自沛县一路行来,想必你也累了,回营休息去吧。”
刘备似乎对这次见面的效果颇为满意,诚惶诚恐道:“谢大将军体恤,备今日至此,如同回家一样啊!”
嘴巴可真甜啊……曹操绕过帅案,亲自将刘备、糜竺送出帐外,又特意叮嘱道:“今朝廷草创,尚有诸多不便,还请你们多多谅解。营中有何需求但说无妨,可以直接到幕府来找我。”
“那我等暂且告辞了。”刘备一揖到地,忽然看见曹操崭新的深服下摆蹭脏了一点儿,便随手帮他弹了弹灰尘,起身笑盈盈带着糜竺、孙乾等人去了。
这个不经意间的小动作引起了曹操极大好感。需知这样细小的举动仅仅发生在一瞬,若不是曹操一直死死盯着他,绝不会发觉他帮自己弹灰尘,甚至连站在身旁的典韦、许褚都没有注意到。这绝对不是献媚取宠,而是日常生活养成的习惯。奇怪的是,一个贩夫走卒出身的家伙怎么会这样的讲求衣装呢?但就衣装相貌而言,曹操比之刘备是相形见绌的,即便是穿着大将军的紫绶深服,依旧是没什么出众之处。刘备刘玄德,一个谜一样的人物,未见之前是个谜,见过之后依旧是个谜……曹操呆立了好半天,才吩咐备车回城。
朝廷礼制严格,什么官员用什么车颇有讲究。大将军、三公乘坐的马车是双驾皂盖,朱漆大轮,赤色两幡,金鹿扶手,熊纹横木。曹嵩曾任太尉之职,虽然花钱买官搞得人说三道四,令曹操颇感不齿,但父亲的马车在他心目中却是极为神圣的,当时老头子甚至都不允许他随便摸一下。如今他自己也有了这么辆车,而且前面还多了白旄、金钺,代表天子使命和生杀大权。虽然天下还没有安定,但只要他坐上这辆车,一切的烦恼忧愁都会暂时忘记,找到至高无上的权威感。
曹操迈步上了车,点手唤道:“文若、奉孝,你们上来同乘。”
“多谢大将军恩赐。”郭嘉受宠若惊,迫不及待笑嘻嘻地跨了上来。荀彧却道:“大将军安车,在下不敢僭越。”
“文若莫要推辞,你现在是侍中职位,天子乘舆尚可参乘,何况我这辆车呢?”曹操亲手扶了一把郭嘉,又笑道,“瞧奉孝多痛快,你也快上来吧,我有话跟你们俩说。”荀彧见不好再推辞,便趋步自车后绕过,缓缓登上车落座。
光鲜的马车行了起来,曹操目不斜视一言不发,似乎故意想让他俩也感受一下这种至高无上的荣耀。郭嘉左顾右盼摸这摸那,荀彧二目低垂端正拘谨。走了一阵子,眼看快到许县城门了,曹操忽然扭头问:“你们觉得这个刘玄德何许人也,我可否予以重用呢?”
荀彧垂着脸,始终只盯着轼木:“吾观刘备有雄才而甚得众心,终不为人下,不如早图之。”
“文若劝我杀人,这还真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啊!”曹操微然一笑,扭头又问郭嘉,“奉孝以为如何?”
“不错!我观刘备是有英雄之志。”郭嘉直言不讳。
“那是不是应当将其杀死,以除后患呢?”
“万万不可!”郭嘉将曹操的心思揣测得很清楚,“刘备虽有异志,然将军提剑起义兵,为百姓除暴,推诚仗信以招俊杰,犹惧英雄不至也。今备有英雄名,穷笃而归,若轻易相害,将军则背负害贤之名。那时智士自疑不复来投,回心另择他主,将军将与谁共定天下?夫除一人之患,而阻四海之望,安危之机,不可不察。”
“哈哈哈……”曹操捋髯大笑,“奉孝之言正是我所思所想,方今收英雄时,杀一人而失天下之心,不可为呀!”
“不过……”郭嘉嬉笑着又把话往回收,抚摸着雕鹿的金漆扶手道,“刘备其人反复无常,将军虽然可用还需多加小心。”
“我心里有数。”
郭嘉侃侃而论:“刘备本是幽州公孙瓒麾下,伪托青州平原相之职,归于田楷调遣。将军攻讨徐州,刘备虽领兵往救,却弃公孙瓒、田楷而投陶谦,此其一也;刘备曾助昔日北海相孔融破青州黄巾之危,入徐州后又多赖孔融扶持勉强继任陶谦之位,两家自此交往甚密。而后袁绍以其子袁谭为青州刺史,猛攻北海郡县,当此时节刘备又捐弃旧好,不敢得罪袁绍,坐观成败,导致孔融无法抵御归至朝廷,此其二也。”
这几句话已说得曹操心惊肉跳,但郭嘉兀自不止:“还不止这些呢!去年大将军逐走吕布,吕布投靠徐州,又趁刘备、袁术相持之际夺取下邳,刘备非但不念夺地之仇,反而厚颜无耻失主为客前去投奔,此其三也;刘备既投吕布,又赖其辕门射戟之功保有小沛,就当款而相待,他却赖糜竺资财暗地筹措兵马,终被吕布发觉,以至再失立锥之地,此其四也;将军可曾详思,尚有昔日郯城之阻,刘备亦为将军之敌也,今日却趋身来投,言辞卑贱谄媚,此乃其五也!”
郭嘉一口气说出刘备五次反复之举,并无夸大其词,荀彧又补充道:“刘玄德兵败潦倒,家眷失于吕布之手,却不弃华丽衣装,足见在其心中结发之妻尚不如一件衣服!况那奇装异服既脱于礼法又不近世俗,可见其心志如何,物之反常谓之妖矣!”
曹操木讷一阵,心中博弈良久才缓缓道:“即便如此,还是不能轻易杀之,既已收录旋而又害,岂不使我也落一个反复之名吗?”
郭嘉还是笑呵呵的:“在下虽然说了不少,但是以将军之才、现今之势,足以驭之。若依在下之见,他不是尚有豫州刺史之名吗?将军不妨再给他升一级,表为豫州牧,您看如何?”
因为现在的都城在豫州许县,所有驻兵及地方官员皆由曹操直接掌控。即便刘备当上豫州牧也是形同虚设,根本调动不了军队。既没有放出实权,又落了个厚待降者的名声。曹操赞赏地瞅了郭嘉一眼:“很好,我就让他当这个豫州牧。光当豫州牧还不够,再把我当过的镇东将军也给他,以安其心。拨给他些粮草,却不提供兵马,让他回沛县重招旧部。咱们鞭长莫及兵力有限,反正刘备已经与吕布、袁术两家都结下不解之仇了,我要让他继续在那里斗下去。只要他们三个争得你死我活难解难分,我就有时间摆平张绣,回过头来再把他们全收拾掉!”
“刘备可以放回,但须将糜竺剪除。”郭嘉又提醒道,“以防刘备再借其财力壮大。”
“嗯。”曹操点点头,“过两天讨伐杨奉、韩暹,我要让刘备率兵同往,顺便看看他帐下将领如何。”曹操之所以这样安排也是想了结一段心事,那个威风凛凛的红面大汉可还没看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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