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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十艘船不多时便离了南岸,前面的运车,后面的运人,牵招手持兵刃亲督兵士,把这先锋的差事抢走了。曹彰连挑大指:“此乃真丈夫也……嗯?以这几十辆结垒似乎少了些。夏侯尚,你再去催后面多调些车来,务必要保牵校尉安全。”
夏侯尚总算缓口气,又去调车。他刚走不久田豫就汗涔涔回来了,驰到河畔麾盖下,却不见曹彰踪影,情知不妙,便听河上有人呼喊:“田长史,本将军在这里!”田豫扭脸一看,曹彰趁他和夏侯尚不在时登船了,急得直拍马鞍:“将军忒性急,此乃生死之决耳。”有些话没法明言——你要死了大王饶得了我们?大伙生死全在你一人身上啊。
曹彰横槊大笑:“将不仁,则三军不亲;将不勇,则三军不锐!我若不亲临前锋何以激励三军……小的们,今日遇敌须当奋勇,建功立业便在此战!”众军士傍王子出战岂不尽命?齐呼应命声震河畔,一篙撑开便向北边划去。
也就一刹那,对岸杀声阵阵扬尘骤起,满山遍野窜出无数敌军,马上步下皆有,有的披发左衽,有的顶盔掼甲,有的穿着抢来的汉家服色,多是骣马游骑,长弓大戟阴气森森,口中呼哨不止,如虎狼猛兽般向河岸扑来——田豫心头一凛,他料到有伏兵,可没想到这么多,少说有七八千人,后面大队人马还不知多少呢!
牵招早到北岸,见此情形大骇,过河的不过几百人,而且都是步兵,忙招呼士兵把粮车往前推,设法结成阵垒。可哪由得曹军布置?敌人箭雨已过来了,顿时死伤一片;有的兵躲身车后,哪知乌丸之士精于马术,高明的骑士竟从车上越过,将曹兵活活踏死。牵招眼见敌人已至面前,还有什么办法?拼呗!曹兵人少乌丸人多,又是步兵打骑兵,简直就是送死,不多时就被乌丸冲得七零八落,粮车也翻了,敌人直逼到河畔,牵招有全军覆没之险。
“将军,快回来!”田豫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曹彰哪里肯听?眼见离北岸已不足一丈,他挥舞大槊纵身一跃,竟直接跳上了北岸;大槊落处正是一乌丸游骑,槊尖直入马颈,曹彰手腕一翻,连人带马掀倒在地。眼看又有敌人奔来,枪尖已近面门,他缩身让过,横槊用力一扫,正击马腿,敌人栽落马下;后面紧跟着第三骑也绊倒了,两人又摔又踏双双毙命;后面还有第四骑,这人手持弯刀本领不小,忙提缰绳,双腿夹马腹,从尸身上跃了过来,照定曹彰脑袋挥刀便砍。大槊太长,曹彰回槊招架已不及,侧身闪开弯刀,敌人战马从眼前掠过,他百忙中拔出佩剑,狠狠往上一削——红光崩现,鲜血横飞,敌人那条握着弯刀的膀臂竟被他斩了下来!
曹彰连毙四敌,船上众曹兵看得真切,无不惊呼:“将军真神人也!咱们也上啊!”跟着稀里哗啦全跃向北岸;有人跳不了这么远,掉在河里,也不顾衣服湿透,拖泥带水疯子一般就挥刀上岸。
“好小子们,跟我杀!”曹彰大吼一声,左手执剑,右手执槊,在阵中乱挥乱舞,逢敌便杀,遇敌便砍;士卒也个个舍生忘死,与敌白刃相搏。
南岸田豫看得冷汗直流——王子虽勇,身边只千余士卒,马不过百匹;敌军却有数千众,这么打不行!
正无计可施又闻对面号角声起,紧接着白旄旌旗绕出山坳——乌丸叛首能臣氐率大军赶到。此时南岸曹军也尽数集合,无奈一条易水相隔,干瞪眼帮不上忙,只能等船回来。乌丸校尉阎柔催本部人马拥在最前面。他乃北州劲旅,甚是好战,见曹彰、牵招奋勇厮杀,急得直跺脚,眼看零星有几只小舟折回,便要抢船过去。
“站住!”田豫厉声喝住,“你若不想王子战死就听我的!”阎柔被他喝得一蒙,真没敢上去。田豫把阎柔部众轰开,将陆续归来的船集结一处,就近调了三十多辆车,也不管辕车、粮车、突车、辎重车,只管往船上推,继而又点了二百精壮小校随他先渡。
敌人纷纷涌来杀之不竭,好在曹兵背水一战不得不勇,人人杀得如血瓢一般。田豫所率之兵过河后并不与敌交战,而是奋力推车,但两军阵中羽箭横飞,岂是容易之事?
眼看敌人越凑越多,南岸阎柔急得咬牙切齿,好不容易盼得船只归来,一猛子便蹿上去,还没传令开船,夏侯尚也挤上来了——他想得长远,若曹彰战死,曹操追究起来谁都活不了,干脆一块拼吧!
“快划!快划!”阎柔连跺三下脚催船快进。他也是打仗不要命的,眼看离岸不远,挥刀跃上岸去,怪叫着冲入战团。夏侯尚却没登陆,号令战船回去接人,他在河上观阵。
曹彰、阎柔虽负万夫不当之勇,浑身是铁能打几根钉?渐渐已露不支之态。这时一拨拨曹军陆续登陆,大家使出吃奶力气,迎着敌人的箭雨,齐推车辆向
前挤——载着粮草、挂着死尸、插着兵刃,不管车上附着什么东西,不管前面是敌是友,也不管地上有无坑洼障碍,铆足劲往前推吧。
在曹军舍生忘死的推移下,一个战车组成的半月阵在北岸布成了。曹彰、阎柔等人舍了敌人迅速撤退,爬过车阵躲在后面;也有不少兵躲避不及,被敌人赶上乱刀砍死。夏侯尚在河上瞧得分明,朝众士卒呐喊:“把盾牌扔过去!”一时间盾牌满天飞,船上的士兵都把盾牌扔到了北岸——战局扭转了!
曹兵在车阵上架起盾牌,支起长矛。敌人弓箭射来有盾牌遮蔽,骑兵冲至就用长矛刺马脖子,乌丸军立时损兵折将,冲在最前面的齐刷刷倒了一片,田豫的计谋成功了。兵法有云:“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曹军列出半月阵已成不可胜之势,乌丸人本就不善于强攻壁垒,呈松散之状,又没有船只能袭曹军之后,冲多少人死多少人,曹军却以逸待劳游刃有余,而且渡过来的越来越多。曹彰早骑上马,他箭术精湛,眼光犀利,瞅准哪个似是敌方头目,便射去一支冷箭,不少部族头领糊里糊涂丧在他箭下。
能臣氐本是小部落首领,只是挑头造反集结了这些兵,各部首领心思不一,不过以利相聚。刚开始欺曹军人少玩命抢攻,这会儿见势不妙,又想保存实力,攻势一波比一波弱。曹军渡河受敌本为不利,但此时凭借车阵把数万乌丸人牢牢羁绊在河畔,广阔的易水河面反而成了曹军优势。夏侯尚通观全局,早把百余条舟楫散布河面,见敌人攻势减缓,立刻传令放箭——霎时所有船上的曹兵万箭齐发,箭支似狂风暴雨坠入敌群。
惨嚎马嘶之声不绝于耳,乌丸军乱作一团,似没头苍蝇般乱撞,死于马蹄下之人不计其数,还没稳定下来,曹军第二拨箭雨又到了。混乱中有人高声喊着乱糟糟的胡语,似是招呼撤退。但曹兵箭雨无休无止,撤退已成溃退,自相践踏者倒比被曹军杀的更多。远处能臣氐的白旄仪仗摇摇晃晃,似是本阵也遭败兵冲击。
曹彰见此良机高举大槊:“破敌就在此刻,开阵追击!”众将尽皆惊愕——适才见他拼斗近半个时辰,竟还有力气追敌。
将军有令不敢不从,十几辆辕车拉开,车阵闪出一道口子,曹彰一马当先,阎柔紧随其后,大队骑兵争先恐后冲杀出去;南岸曹兵见机擂起战鼓,夏侯尚也率兵登陆呐喊助阵。其实即便不追杀乌丸叛军也完了,败局已定各寻去路,这阵催命鼓一响心更慌了,猛如虎豹的乌丸兵这会儿都成了避猫鼠,躲避曹军唯恐不及——被马践踏的,被曹军追杀的,坠河而死的,窜入山林的,弃械投降的,数万大军四处逃窜,一哄而散!能臣氐左呼右叱无人听令,白旄也倒了,情知大势已去,丢盔弃甲,带着亲信部众踏着同袍尸身,往北面山坳逃去……
曹兵从前至后爆发出一阵浪潮般的欢呼,连受伤倒地之人都放声狂笑——仅一次交锋就将敌击溃,这仗打得太漂亮了!
一片狂欢中夏侯尚传令:“后续部队速速过河……咦?将军呢?咱的骑兵呢?”烟尘散去,却见山坳间只剩满地兵刃、死尸,能臣氐残部和曹彰都不见了。
有个斥候挤进人群禀道:“将军与阎校尉已率骑兵追下去了!”
“啊?!敌人都溃了,还追……”夏侯尚大骇,“那咱怎么办?南岸还有兵呢。”
牵招抹抹脸上血迹,气喘吁吁爬上马:“我等随王子出战,既是将佐又是护卫,若有差失死难赎罪。无论如何得跟在他身边!”
田豫推了半天车,早累得筋疲力尽,大口喘息:“你们去吧,我追不动了……”
夏侯尚无奈,跨上鞍鞯,向士卒振臂高呼:“别闹了!都听我说,咱们将军壮若熊虎、龙马精神,已乘胜追击下去!咱得赶紧追主帅,骑兵跟我们走,步兵能跟的尽量跟,跟不上的原地扎营,收拾辎重,救死扶伤,安抚降兵,全听田长史调遣。我们可就不管啦!”说罢与牵招打马扬鞭也追了下去。
威震塞北
曹彰抢渡易水一战成功,大破乌丸叛军,能臣氐仓皇败走,曹彰在后紧追不舍。这场追击从涿郡易水之畔一直追到代郡桑乾县境(今山西省宁武县),前后二百余里。一路上被曹军追歼的、投降的乌丸头目数不胜数。到后来投降之人曹彰都不管了,喊一声“去后面找田长史”,接着追击不辍。能臣氐众叛亲离部下流散,所剩只千余骑,肠子都悔青了,实在捉摸不透这位曹魏王子跟自己有什么深仇大恨,竟似疯狗一般紧咬不放。能臣氐无可奈何,只得转而向北遘奔塞外,欲投靠鲜卑。
曹军乘胜追击也颇劳苦,真是渴饮刀头血,睡卧马鞍鞒。曹彰自易水奋战片刻未歇,仍是那身血迹斑斑的铠甲征袍,箭疮都未包扎,兀自快马奔驰,不除元凶誓不罢休。众骑士也都风尘仆仆兀自支撑,换了别的将军他们早不追了,可这次是跟王子打仗,若在他身边立下功劳,他回去向大王一表奏,起码捞个军候当,有利可图精神振奋。但如此奔袭实非易事,敌人日渐溃散,曹军掉队的也越来越多,四万曹兵在代郡、上谷之地拖成了数十里的一条线,只阎柔等数千人紧紧跟随,其他人或战马不良或体力不济,连牵招都被甩出十里外。
夏侯尚一直跟着,却也累得吁吁带喘,若不是把手套在缰绳上,恐怕早颠下去了;眼看已过桑乾县曹彰还不罢休,连忙劝阻:“大王命咱戡平上谷、代郡之乱,现已大功告成,能臣氐北转欲出塞外,我军不可再追。”此刻他已不再为能否获胜而操心,却怕这场功劳立得太大。
曹彰满身征尘,早瞧不出本来面目,仍扬鞭不止,喝道:“岂不闻除恶务尽?率师而行唯利所在,岂能拘泥于节度?胡走未远,追之必破。从令而纵敌,非良将也。继续追!”
此时临近黄昏,绕过一座大山,正见数十乌丸人跪地叩头——这场面见多了,又是投降的。但这次不同,他们竟不顾曹军呵斥,迎着曹军马匹不住叫喊,叽里呱啦说着胡语,曹彰情知有异,稍微放缓,命精通胡语的阎柔过去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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