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德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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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第1页）

话说寿春郊外的一处山凹里，一个鬼魂瞪大着眼睛，挥动拳头敲打着自己的胸窝，嘴里不停地叫喊着：“我不服气，我死十次也不服气啊！”直到高喊挥拳大概确乎有些累了，才斜躺在地上喘粗气，仍然显得气愤难平的样子。他就是曹操管粮官任峻部下的仓官王垕的魂灵。

他的死因看官们大概是早已熟知的了：曹操兵多粮少，因缺少粮食而难以支撑局面。王垕就向曹操回报了真实情况并请示怎么办。曹操指示说“可用小斛分发粮食，权且解救一时之急”，王垕当时就感到这个办法极为不妥当，道：“兵士们倘若怨恨闹事，该怎么办呢？”曹操道：“这个我自有办法就是了。”

王垕只能依照命令而行，用小斛分发粮食，结果士兵们虽然没有敢公开暴动，但暗中都嗟叹怨恨无比，都说曹操欺人太狠，手段太阴。

于是曹操就秘密召王垕入密室道：“我想要向你借一样东西以平息众人的怨怒，你可不能吝惜啊。”王垕眨巴着眼睛疑惑地问道：“丞相要向我借什么东西呢？”曹操声音低低但吐字很清晰地道：“想借你的头示众且平息众人之怒啊。”王垕大惊失色，满脸冤屈地说：“可，可是我并没有什么罪过，我是按您的指示做的呀！”曹操脸色严峻地道：“别再说什么了，说了也没什么用的。”可王垕仍想讲明道理，想表达自己的冤屈，想能够活下去。他说：“我，我……”话没有说完整，武士已把他拉开砍下他的头颅了。

被砍下头颅的王垕似乎还抖了两抖，然后灵魂才离开了他的躯体。他的灵魂跌倒于山凹中，几天之后才渐渐产生了一些知觉和智慧，于是想起了自己屈辱的死，满腔怨气就又暴发了出来。他想：“我不执行命令是死，——违抗军令不是死路一条吗？执行军令也是死，横竖都是一个死，那世上还有说理还有保我性命的地方吗？没有！那既然世上没有保人性命的地方，那生而哪里抵得上一个畜牲一只臭虫呢？俗话说：‘杀人可恕，情理难容。’我的被杀，正是‘情理不容’。不行，我得再去问一问曹操，看他杀我的情理在何处？”

于是王垕魂到阎王府请了假，要求回老家回原部队一趟。阎王爷知道他回原部队是真，回老家是托词，但只是呵呵一笑，没有说破，也没有责罚他，便很快答应了他的请求。

漆黑的夜里，冷风吹面如割，冷雨夹着雪花飘飘洒洒哩哩啦啦，王垕魂艰难地向前移动着，终于在午夜之后到达了曹操的军帐前。他从门隙里悄悄进入了帐内，曹操正在打着呼噜呢。王垕魂想：正好，正是托梦给他，跟他讲理的时候。于是王垕魂托梦于曹操。

王垕魂：“曹丞相，我来了。你还认得我吗？”

梦中曹操：“哦，王垕啊，我怎么不认得你呢？——你死了之后，你的家属孩子我都安排好了，吃穿不愁的。”

王垕魂：“我是想说我的性命问题，也是人命关天的。我无罪之人为什么要被杀死呢？”

梦中曹操有些不高兴了，道：“你还来烦扰我干什么，我知道你是无罪的呀。”

王垕魂：“既然无罪，那为什么还要被杀呢？”

梦中曹操：“不杀能平息众军士的怨怒吗？”

王垕魂：“众军士的怨怒是我造成的吗？”

梦中曹操：“不是你又是谁呢？”

王垕魂：“我不是执行的你的命令吗？我是擅自做主用小斛的吗？”

梦中曹操：“是执行的我的命令啊。”

王垕魂：“那执行你的命令为什么要我死呢？”

梦中曹操显然失去耐心了，脸色变得严肃了起来：“你还不服气是吗？那好，从明天起，我就扣了你全家的口粮。”

王垕魂：“我是在说我为什么被杀的事。既然丞相也承认我无罪，那为什么还要牵连我的家属子女呢？”

梦中曹操：“那好，明天，我诛灭你九族！”

王垕魂：“你奸相！你怎能杀人如麻？”

……王垕魂知道自己已经是阴间一鬼了，曹操拿他也没有什么办法了。但他知道他的家人仍然在曹操恶魔的爪子之下，所以也没敢再多骂几句就退了出来。而曹操，也从噩梦中惊醒了。

……王垕魂气咻咻地向他原来居住的山凹返回。没料到半途遇到了阎王爷带着几个随从正在巡行视察。他想避开。没料到自己已经被阎王的一名随员发现了。他停下不是，走也不是。正在犹豫不决之时，阎王也问道：“前面是何人啊？”——原来，阎王爷也发现他了。于是他只好跪下，拜道：“小人王垕磕拜阎王大人！”

其实，如果他不说出自己的姓名，阎王也是能认出他的。阎王爷道：“王垕啊，你已经从家乡回来了？”

王垕魂一下子便心虚了起来，先时他撒谎说是回家乡的，而隐瞒了去曹操处的真实意图。他生怕再隐瞒下去，受到阎王的责罚。于是他再拜道：“先前我说是回家乡的，而没敢禀告王爷我是去曹操那里的，请王爷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