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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和璧策马一路奔出镇外十余里,最后停在一处平崖处,他坐在马上遥望无边旷野,草木荒芜,像是希冀看出些什么来,最终仍然归于黯淡茫然。
他怔怔在原地,突然就感到空落落的,无所适从。
汗浸湿的锦袍背部被风一吹,隐隐的凉,他腰背笔直地坐在马上,在灼灼日光里,遥望的目光沉默。
这一个多月来,亭下对弈相谈的欢畅,临水抚琴识曲的默契,郊外同行闲聊的轻松,当真就在这样的明朗和煦的清早里,没有一声知会,没有一句道别,轻淡地结束了吗?
他松开手中握紧的缰绳,垂下眼睫,眸光沉静如故,只是那沉静底下却涌动着茫然、隐痛,像一泊静水流深的潭,将那些在春风里料峭发芽,却未来得及茁壮长成的悸动情愫,都连同着此刻心头的沉抑重重压了下去。
他忽然想起那日暮色昏黄,两人在溪石畔,他抚完琴,抬眼期待看她。
溪边垂柳依依,她眸光比柳絮飘得更远,听他按弦,便回头道:“公子琴技真是越发精湛。”
“其实,度娘心里十分艳羡公子。”她笑意浅浅揶揄,“若是有公子一半手艺,或许我就去茶楼里当一名歌女,不当劳什子私塾先生了。”
他轻轻皱眉,心里不认同。
“度娘这话并非是轻慢公子,只是有感而发罢了,公子可知,其实我自小,就想当一名‘千里不留行’的剑客,或者是一个唱尽天下传奇的歌女。”她说。
“为何?”他惑然问。
剑客多孤独,歌女多坎坷,都不是什么好身份。
何况她不会武,而弹琴……更是一言难尽。
她的理由却怪异得可笑:“小时候我看话本子,觉得无情剑客的故事总是最为出彩,便也想活成那样,来去自在,不必困宥于一方天地。可是后来,我发现当不成剑客,难过之下,就想着当歌女算了。”
他听得有些好笑:“剑客当不成,与歌女有何干系?”
她眨了眨眼,说:“不是常说借酒消愁吗?我一弹起琴,就发现那些糟心事,和我的琴技比起来简直不堪一提。”
他愣住了。
平日里一向清冷的女子,突然间幽默一下,杀伤力不可谓不大。
愣过之后,他忍不住忽然向前一倾,放声笑了出来,这辈子未曾有过的愉悦与轻松。大笑声远远传出门外,惊得侍卫们都一溜烟跑过来,探头看了他没事,才面面相觑地离去。
她看见侍卫们的惊吓,似乎觉得很是有趣,细长的眉微挑,看向他:“公子莫不是平日都不曾笑过?”
他止住笑声,只摇了摇头。
他不是不笑,只是笑得永远恰到好处。唯有此刻,放下了官场上惯有的思虑算计,难得的满心轻松,便也揶揄回道:“既然如此,若是百度姑娘哪一日献唱,在下必定亲去捧场。”
“成,等我什么时候落魄,当不成私塾夫子了,你若肯来找我,替我弹琴应和的话,我一定先唱给你听,试试歌喉。”
“好。”
他应得很自然很快,以至于开口后,连自己都楞了一愣。
不过女子也没当真,听他应了,也不过眼眸弯了弯。像是知晓他应声这一瞬的真挚,却也明白,等他再思考一阵,便不会再选择如此做法。故而浅淡一笑,不甚在意。
她转过头,望向最后一抹沉落的夕阳,眸光悠远如梦。仿佛下一刻,便会随之沉落消散。
……
雍和璧睫毛颤了颤,早在那时,那女子就比他看得更清。
看清了他在家规谨严的侯门里养成的性子,不可能放纵自己随心所欲。看清了他就算一时心动,也会因太多顾忌,让这份悸动止步于知己之情。看清了他即使享受与她相处时的舒适,也不会放任自己沉溺其中……
正如此时,他策马狂奔至城外,终究也只是望着空旷一片的远处,紧握缰绳,就此驻足。
只是……如果她心里不是已经有意中人……
如果……她也为他倾心哪怕一点……
雍和璧苦笑摇了摇头,若真是如此,他又是否能自持至今,此刻又是否能按捺住,不去追回那受尽委屈苦楚,枯坐一夜后却坦然笑着离开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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