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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性情旷达,活到如今又一直得意顺遂,不懂得这种心绪不过是三个字——不甘心。
陶仲商伸手向陈希风手中拿那个包了造化丸的纸包,陈希风忽然把纸包攥紧,陶仲商将手收回看着他。
陈希风整理好了心绪,他虽然还是不甘心,却想起了另一桩事,道:“陶大侠要拿这药丸,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陶仲商皱眉道:“这本来就是我的。”
陈希风厚着脸皮卖惨,说:“但后来落在了我怀里,我为这造化丸也算挨了一顿打,不敢要陶大侠做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只想求几句话而已。”
陶仲商见陈希风这么纠缠,终于问:“你想让我做什么?”
陈希风斟酌一番言辞,鼓起勇气道:“我想请陶大侠告诉任兄,轻霜剑客到底是怎么死的。”任不平就在船的另一头,陈希风和陶仲商一直并未刻意压低声音,以任不平的耳力将这二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他听道陈希风说完这句话,立刻转过了身。
陶仲商瞬间冷了脸色,一字一顿地道:“你不要多管闲事。”
任不平将船篙一摔,大步走过来,恨声道:“陈兄问算多管闲事,那我来问,我的师父到底怎么死的,我想知道总不算多管闲事!”
半入云·17
林三白死在永乐二十一年,到如今已过去了十四年。
任不平红着眼眶、神情凶狠,眼中却隐含希冀。陶仲商的神情则平静地近乎冷酷,说:“既然是任少侠想知道,当然不算多管闲事,轻霜剑客是我害死的。”
任不平眼中光芒一黯,陈希风却不依不饶:“那是你杀的吗,你当真想害死他吗!”
陶仲商似被戳到痛处,恼怒斥道:“拂剑门的事你凭什么插嘴!”
陈希风何曾怕过跟人争嘴上长短?他难得犯了次少爷脾气,说:“因为我多管闲事,偏要管你的闲事!陶大侠连我喜欢谁都要置喙,我为什么不能管你的事?”他说完这句,心中那股叫他难受的郁气竟然散了些。
陶仲商出手如电,要封陈希风的哑穴,任不平一剑鞘打出挡在陈希风身前。
任不平忽然将那个装了骨灰瓮的布包自腰间解下,往船板上一放,他轻轻抚了抚骨灰瓮,抬头向陶仲商大声说:“师父的骨灰就在这里,你当着师父的骨灰说,是你杀了他!”
陶仲商的脸色霎时惨白,定定看着骨灰瓮。
任不平也望着骨灰瓮,好像看见林三白就在眼前,他面上慢慢现出委屈神色,跪下将额头抵在骨灰瓮上呜咽道:“永乐二十一年,我只是回家了一次,我为什么要回去啊!师父……师父……”他言辞哀切,陈希风一时想到当初祖母过世时自己也不在家中,心中顿觉酸楚。
任不平的呜咽声声入耳,陶仲商望着骨灰瓮咬紧了牙关,往事一桩桩他自脑海中浮现又隐没,最终停在了永乐二十一年的凛冬。
晨风温柔拂过河面,水流推着船只缓缓前行。心中一时的激愤与悔恨平复,任不平哭声渐止,他用衣袖胡乱抹了把眼泪,道:“你永乐十四年入门,我永乐十五年入门,你跟师父做了七年师徒,跟我做了六年师兄弟,今天当着师父,你对我说一次实话,师父是怎么死的?”
陶仲商说:“的确是我害死的。”
有陈希风不依不饶在前,任不平也追问:“你为什么害死了师父。”
陶仲商沉默良久,好像变作了一尊石像,半晌才道:“因为我贪生怕死,懦弱无能。”
任不平与陈希风都从这句里听出了其它的意味,任不平整个人瞬间一松,他喃喃问:“永乐二十一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陶仲商出口了第一句,就如将一道已腐败恶臭的旧伤用刀剜开,痛虽痛,却又有一种扭曲的痛快之感,他道:“那年冬天,师父带我去抚州送贺礼,路上遇见一个姓陆的人,他说我可能是他儿子。”
陈希风顿时想起旦暮崖少主的身份,他道:“那个人是旦暮崖主人?”
陶仲商神色漠然地点头,说:“陆兼想看胎记还要滴血认亲,我不答应,师父却说找到生身父亲是大事,叫我验验也无妨,结果验出来我是陆兼的儿子,陆兼便说要带我认祖归宗,任少侠你知道,我被师父收养前住在武龙,父亲是个账房,安南霍乱的时候传到武龙,我父母染病死了,我才跟着别人行乞到镇江被师父收养,陆兼说他是我父亲简直胡说八道。”
任不平声音艰涩地说:“是。”
陶仲商又道:“师父看我不愿意,便说先送我去陆家见见其它亲人,认祖归宗也可以回拂剑门学功夫,实在不愿意就让陆兼不要强求,陆兼说拂剑门的武功拙劣不堪不学也罢,他找儿子回家怎么算强求,就是他强求又如何。”
任不平听人贬低拂剑门,还是当着师父的面贬低,立刻怒气上涌,道:“他旦暮崖的功夫又有多了不得?”
陈希风听到此猜测是陆兼杀了林三白,但如果是陆兼杀的,就算是陶仲商是陆兼的儿子,他也不至于将此事全认在自己身上。
陶仲商没答任不平的话,自顾自地道:“我让陆兼哪儿的回哪儿去,陆兼直接从师父身边捉了我,师父追了我们五天,我几次想逃都没逃掉,陆兼却突然不跑了等师父追上来,那天在下大雪,师父追着我们到一处山崖上,陆兼说我已经被养成了师父的儿子,带回去也会成天想着往拂剑门逃,不如一剑杀了当没生过,师父求他不要害我性命,陆兼说那你就自尽吧,让这小子断了念想不能再回拂剑门,师父愣住了,陆兼拔出我的佩剑往我脖子上划。”说到这里,陶仲商顿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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