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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忍生怕他说出什么惊人的言论,吓得结巴,“你,你吃过晚饭了吗?我还没吃过呢,咱们去厨房里看看。”言罢也不等他同意,率先就出门往楼下走。
楼梯右边是木质墙壁,这种驿站的墙壁上往往都被提满了诗,其中有惊才绝艳的篇章能被人抄写、传颂、流芳百世,有的平庸到没人读完。阿忍拼命地抢些话来讲,当下也不管什么好坏,将看见的第一首诗念了出来:
“弯弯月出挂城头,城头月出照梁州。凉州七里十万家,胡人半解弹琵琶......”
“嗯?”伽衡的注意力确实被吸引了,不满道,“还半解,胡人不知道比他弹的好多少。”
“琵琶一曲肠堪断,风萧萧兮夜漫漫。河西幕中多故人,故人别来三五春。花门楼前见秋草,岂能贫贱相看老。一生大笑能几回,斗酒相逢须醉倒。”
这便是要流芳百世的了。她还站在原地发愣,伽衡先往下走去,心里原谅了这个乱说话的汉人。感情是相通的,“断肠”这个词么,北朝的民歌也常用,比如说《陇头歌辞》——祖父最喜欢的歌曲之一,“遥望秦川、心肝断绝”。故人别来三五春......今年正好是祖父去世的第五年。
他的故人并不多,祖父算一个,阿史那哈尔算一个,闻辩算一个,白骆驼算一个。骆驼的寿命能有三十多年,且会永远跟随他,与他没有生离、只有死别。
阿忍认真听他讲了半天他的骆驼,遂问道:“那他叫什么名字呀?”
伽衡惭愧地定住,他居然没想过给骆驼起名字。这个想法很可爱,还是阿忍提出的,而且一旦有了名字后,白骆驼就会有别于千千万万只没有名字的骆驼了,从牲畜一跃成为故人,怎么看都是一个有必要立即实施的提议。
“叫‘阿黑’怎么样?”
阿忍茫然道,“这是某种幽默吗?”
“祖父是从一个突厥商人那里买来的。在突厥语里,‘阿黑’是‘白色’的意思。”他征求地看向阿忍,阿忍沉默了会儿表示你的骆驼你做主,他越发不安,“我不怎么会起名字,还请你给些建议。这没什么好介意的。”
胡人说他不介意,那他是真一点儿也不介意。两人于是边讨论名字边进了厨房,只有一个大娘还在收拾残局,一看有人进来便愤怒地一摔抹布。
“我们等会儿自己清理。”阿忍道。
大娘捡起抹布走了。
阿忍卷起袖子,在水缸里舀水洗手。她做饭相当熟练,拒绝了伽衡的帮忙,陀螺似地一下把火升起来了。揉面,用手指一下下地往锅里挼极薄的面片,锅勺翻搅,动作轻盈敏捷。他背靠着桌子,用手反撑着,道:“不如叫‘不缺食物的’?”
“可以呀,是个美好寓意。”
不好,有很多途径都可以达到“不缺食物”这个目的,比方说献媚、乞食......他说:“叫巴瑞施玛。不改了!”
“是什么意思?”
“你可能不喜欢,过会儿再告诉你。”
她当即也是一笑。猪油和葱花的香气飘出来了,在寒冷的深秋中,气味似乎都带着温度。阿忍将锅里的内容物舀进碗里,他道谢接过。
她转身在灶边挂着的布上擦了擦手,结果那是厨子用惯了的,越擦越油;用水洗,水就像滚过荷叶一样滚过去,只好不知所措地举着。伽衡见状,转身出去抓了一把细沙给她,真的两下就搓掉了。
这一顿馎饦便简单完成了,她还不断道歉说不好多用人家的食材,所以味道有些淡。
其实伽衡很少吃汤汤水水的,因为不方便。烤胡饼和肉干是他的主食,一袋子可以装下一个月的,还不容易变质,之前总嫌难吃,后来也习惯了。
曹丰年曾经说,等他攒够了钱,就在某个小城娶个妻子安定下来,以后每顿都要吃有汤水的。伽衡当即毫不留情地嘲笑他就这点出息,毕生夙愿就是吃点汤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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