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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再也没有想到,他会在这种情况下,会是在和明明一起时,看到他们见面时的采颖的面孔。采颖的两张脸几乎可以无缝对接。采颖从他的车上下去,就走进了严聪的手机镜头里,然后出现在明明的电脑前。
这是什么样的蒙太奇。章弦辉一瞬间想到的是,如果他当时把行车记录仪里的u盘拷贝下来,不是被后面的纪录覆写,那这两个镜头,简直可以剪辑到一处。
他又想,这有什么奇怪的,这也不是弦辉脸上。章弦辉说,“明明,来,过来。”明明像被催眠般靠近他,鼻尖和他的鼻尖相触,眼睛近得放大了瞳孔,但她也不眨眼。
章弦辉额头贴近她额头,眼睫毛扫着她的眼睫毛。“明明,严聪是个君子,他尽力了。”明明笑了,眼泪扑簌簌落下,“是,他是。聪哥是天使,他回天上去了。”
“严聪有些过于敏感,把话说重了。他这番话里,有太多的批评意味,他是在用批评家的角度,把自身摘出来,去俯视和解剖家庭的本质。不是你驯化了他们,是他被自己的困境束缚住了,他有一个妻子一个情人,他想离婚,但离不了婚。”章弦辉缓缓说道,他一定要把罪恶感从明明的脑子里赶走,明明不能被严聪的诡辩术媚惑。“你代表的是他身后整个女性家族,他不可能斩断血缘关系。他是在找替罪羊,他把他出轨的原因归结为你的态度。你不要被他的话欺瞒,婚姻是一种道德约束,背叛婚姻的忠诚性是失德。”
苏明明想了一下,说:“记得我们在灵顺寺讨论的话题吗?爱情是和道德和宗教一样,是三足鼎立的信仰,甚至高于道德和宗教。聪哥被现实困扰,无法达成统一。”
章弦辉一下一下抚摸着她说:“严聪有一万种方式破局,他可以和你谈,他可以接受心智停留在少女期的妻子,帮你成长,而不是指责你不够他的标准。你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不存在他说的认知错误,那是他自己的问题,不是你的错,你不要责怪自己。明白吗?他说的未必是正确的,是他的认知出现了偏差,而不是你的问题。他是个敏感而懦弱的人,面对困境,他不是试着去解决问题,而是习惯性逃避。他伤害了你,也伤害了采颖。”
明明点点头。“我想我懂,即使我现在一时消化不了,以后慢慢也能理解的。”章弦辉放心了,“我一直无法想象你和严聪的相处模式,现在有些概念了。”
“妈妈是真的爱我,她放开我了,是吗?”章弦辉的重点是采颖那三十分钟前后的心态变化,苏明明的重点是严聪说她和沈芳契的寄生状态。每个人都从自己的角度去解读一段关系。
苏明明替沈芳契辩护说:“严聪走了,妈妈和严家的关系断了;奶奶过世了,妈妈的责任结束了。她不再是谁的妈妈、谁家的媳妇,她是她自己了。”
章弦辉同意她的说法。“伯母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不是谁的附属,她重新构建了自己的人际关系,在她现在的生活中,她是主角。”
苏明明想一想,说:“每个人的结局都很好。妈妈解放了,孔叔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家庭。聪哥证道了,我独立了,你解脱了。只有采颖,还活在过去。”她看向章弦辉,“我们要不要把这个视频给采颖看?只给后面两秒的。她在里面真美啊,脸上都是光彩,连我都会爱上她,别说你们两个了。”
“以后再说吧。”章弦辉这会儿还处在心惊胆颤、惊魂不定之中,听到明明这个建议,忙说:“这一晚上震惊得,我的三魂六魄都七摇八荡的,更别说你了。”
聪敏(3)
稍晚睡觉时他们还在谈论这段视频。明明说是你拯救了我,你把我从黑暗的洞穴里一手拉了出来。章弦辉说不是,“我只是助力,你才是主因。当你决定开设财务工作室,要一力承担起赡养两代婆婆的责任时,你已经走出来了。你把责任扛在身上,这个时候,你是这个三代女性家庭的主人,当你成为了自己的主人,别人也就没法控制你了。”
章弦辉想一想又说:“我只是在我们的关系中更主动一点。不是,是你更主动,是你在收到采颖的短信后给我发了邮件,我只是先开口说想和你恋爱。是你个人魅力太强大了,我身不由己被你吸引,我没有办法逃避我的自我选择。就像蛾子,一定会朝有光的地方飞。严聪会奔向采颖,我会奔向你。我们都会找到真正吸引我们的人。是明知道很艰难,不容易,也会固执向前。我只是不害怕,有些懦弱的人,看到你肩上的担子就会吓破胆。你就像我们七夕那晚看牛女双星时的那颗牛郎星,俗称的扁担星,大星旁边有两颗小星,就像一个人在挑担。你就是挑担的那个人,一个筐里装着婆婆,一个筐里装着奶奶,你挑着她们上路,跌跌撞撞,险象环生,路上的人都会被你吓倒。”
明明笑说:“哦,你又要提温州那位韩东海了吗?”章弦辉也笑,“他是我内心里懦弱的那一部分。我们每个人的身体里都有一个懦弱的自我,就看哪一部分更强大。严聪性格里的懦弱占的比重较大,他就显得优柔寡断。”
“那我呢?”明明问。章弦辉摸着她的肩膊,眼睛看着屋顶天花板上一片被窗纱投影出的图案,“你是长大了。你之前一直处在蒙昧之中,拿严聪的洞穴说来比喻,你一直是在洞穴里,有一天情况改变,你被迫走到洞穴外面,不得不见风就长。拿我刚才说的牛女传说来比喻,你还是牛郎,熟悉的环境起了巨变,你挑起担子大步追了上去。肩担日月,大河前横。”
“喔,说的比唱的还好听。”明明满意地朝他胸前挤了挤,“多说点,我喜欢听。我被聪哥吓得不轻,需要你来安慰我。”她想一想,又问:“按聪哥所说,我和他的关系变得怪异。你有这种感觉吗?”
章弦辉问:“你一直叫他聪哥吗?”明明点头,说我在家都这么叫他。章弦辉摇头,说你呀,你是在演金庸剧吗?什么靖哥哥无忌哥哥。明明就喊:“小辉哥。”章弦辉笑说我又不是开火锅店的,不许这么叫。明明又喊,弦辉哥哥、章哥哥,然后十分满意地说:“章鱼哥。”章弦辉说:“你怎么不叫八爪鱼哥。”苏明明张嘴要叫,被章弦辉按住了嘴。
章弦辉接起前面的话头,问:“你不觉得你和严聪的关系怪异吗?”明明摇头,“不知道,你说过我这个人在男女感情方面比较迟钝。我和严聪相亲结婚,感情还没培养出来他就老往外跑,我也无所谓,他不来烦我,我乐得清闲。”
“你反正有妈妈疼你。”章弦辉笑话她。明明说也不是。“婚后头两年公公肝硬化出血,需要住院治疗。妈妈又要操心公公的病,又要照顾奶奶,还要管这个家。那些投资妈妈也要管理,严聪挣的那点钱哪里够他那样花,都是妈妈拿出来的。我爸妈留下的遗产不多,我家原来的住房我交给租房公司运作,够我一个人吃用开销。是我不忍心看妈妈那么辛苦,能替她分担一点是一点。难道这就是严聪说的吸血?但我要不陪着她们,她们怎么办呢?”
“现在有一个新名词叫‘全职子女’,意思是子女大学毕业后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就在家里照顾老人,父母一样按月发薪水。你想想父母如果住养老院,一个月的费用是多少?刚毕业的大学生月薪是多少?这样一算,还不如内循环了。但这样一来,子女的社交能力和职业技能就没有进步的空间,这段时间的履历是一片空白,等到有一天踏上职场,怎么和别人竞争?”章弦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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