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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舟绕着苇荡走去。岸上的人似乎越来越远了。喻文州心中像是挪去了一块大石,既觉得轻松,又觉得空空荡荡。艄公卖力摇船,不一会儿已经行至开阔水面,眼见蓝州接应船只便在前面。喻文州刚立起身,忽然看见船上的家将面目变色,道:“公子小心!”喻文州惊而回首,忽然便见岸上一骑人影,白衣饰红,手挽长弓——不是别人,正是本来醉倒在地的叶修。喻文州心念电转明白过来一切不过是两方共同做出来一场好戏,既然道路彼此分殊终于免不了最终兵戎相见。这一刻本该决绝伤悲,可是他心中却意外开阔,竟然还有余裕正冠展襟,朝向岸上人影微微一笑。可就在这短暂瞬间,忽然不知从何处,飘来渺渺茫茫一声骊歌: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4那歌未至终结,箭已离弦。喻文州不闪不避,引颈就死一般——偏偏那来如流星的箭,不过擦着他腰间所结兰佩而落入水中了。此时小舟终于摇到船侧,众人将喻文州拉上船,鼓帆乘风而去了。家将一面拭汗,一面道——好在离得尚远,便连斗神的箭也射不准了。喻文州默然无言,心知那距离其实寻常弓箭手不可能射准;但那人是叶修,又怎可能失手?若是说为了什么而失手……喻文州长喟,扶舷而望。却见岸上人影,渐行渐小,终于和蓊郁林木混在一起,再也看不见了。那一日之后,喻文州从未想过,他还会再一次、如此切近地见到叶修。马蹄声再度传入一线峡的时候,已是傍晚。西斜金乌将半天云彩染成火红,竟也平添几分不祥之色。而那匹马只影的人一路疾驰至此,进了峡谷却也缓下马匹,行了几步,索性停于原地,道:“既然故人在此相候,何不出来一谈?”一时之间,谷中似只有飒飒风声。偏偏停得一刻,便见树阴之下,喻文州宽袍大袖,策马而出,拱手揖道:“蓝州喻文州,见过上卿。”叶修笑了起来。多日的征战和许久的岁月似乎也并未磨损他的面容,他看起来似乎还是当年喻文州在云梦泽边辞去的那个人。“——何必如此客气。今天没有美酒待客吗?”“来得匆忙,疏忽了。”“恰巧我也去得匆忙。”叶修点点头,“既然和嘉世公的关系难以为续,我也不得不出奔他国。不得不感喟那位出了离间之计的高人……倒真是个,知我之人。”喻文州面上仍然不露声色,微微一笑:“若上卿来蓝州,文州必倒履以迎。”叶修只摇了摇头:“蓝州并不需要一个摘去面具的斗神一叶。”——我需要。喻文州握紧缰绳,终于将这句话勒了回去。家国之事几曾容得私情?——若真要论,也不过是当年射失的一箭,和此时相谈的片刻。此前此后,再不会有。叶修似乎也读出他并未出口的心思,不过微微摇了摇头。他拱手为礼,道:“既然终是南辕北辙,——不若就此辞过。”“上卿一路小心。”喻文州说罢让开路口。叶修策马前行——似乎浑然不知,山峡两侧正围着五百兵士,箭已上满,唯独等着喻文州一声号令。偏偏叶修便似不知。他策马而驰,口中却唱起昔日调子——巫山高,高以大;淮水深,难以逝。我欲东归,害梁不为?临水远望,泣下沾衣。远道之人心思归,谓之何!5最终一人一骑去得远了。山谷中仍然寂静如初。无人肯下一声号令。便如当初那支箭,终究是落进了水中一般。喻文州静静立于逐渐深重的暮色之中,忽然便好似听见当日那一声渺渺歌声,正唱着——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春三月,蓝、微、霸三州攻嘉。嘉献三城为盟。嘉上卿叶修出奔于兴。终1《礼记·曲礼下》2《九章·哀郢》3《论语·先进》4《越人歌》5《巫山高》6、[韩叶]狭路1狭路0两人转身,背道而驰。看似渐走渐远,其实却是共同迈向了那片战场。十年对手,在这决定各自队伍生死的一刻,终于完整激烈地碰撞在了一起。要给这十年做一个了断的话,恐怕也没有比这一刻更加完美的了。1韩文清第一次见到一叶之秋的使用者时,他并没将那张脸与他所知道的那个战斗法师联系起来。那时荣耀联盟刚刚起家,一半草台班子性质,除了寥寥几个俱乐部买了统一制式的运动衫算是队服,之外大部分人不过是尽量穿得齐整一点,好令自己不那么像在网吧熬夜的宅男。所以说,韩文清看到那个随意穿了件圆领logo恤衫,手里还捏着烟盒和打火机跑过来问路的年轻人时候,自然也不会多想什么——除了惊讶于这个人竟然敢过来问路的勇气之外。要知道放在平日,就算多绕出去二十米,也没有路人敢向韩队长问路。“记者入口在观众席那边。”韩文清当即回答。但那个高高瘦瘦的年轻人眯细了眼睛看他,忽然笑起来。“韩文清吧?”韩文清没觉得自己的面貌有那么广为人知。他脑子转了一下忽然明白过来:“你是嘉世的?”“幸会幸会。”对方很熟络地伸手过来,但是脸上神情多少有点狡黠,“我是叶秋。”韩文清打量着他。对方看起来比自己意想得更小——刚刚擦着十八岁的边,或许。一旦知道那个教人恨得牙痒痒的战法是在这个人手底下玩出来的,韩文清顿时觉得那笑容也变得倍加狡诈了。尽管如此,他还是伸出手,短暂地握了一下。“擂台见。”自然,说出那句话的时候,韩文清并不知道自己还要在接下来的十年——乃至更久,一直重复着这句问候。那时候没人知道一个游戏能玩多久,没人知道职业联赛会变成什么样,很多联盟早期的选手甚至多少抱着点儿末日狂欢的心态,或者丢一句“混不好哥就不回来了”然后义无反顾地背着个登山包就来了俱乐部。韩文清没想那么多:他从来一往无前,从不退缩,甚至很少回顾昔年旧事。如此这般之下,他亦很少去想自己和叶秋到底认识了多久。仿佛一恍惚间,就已经从第一赛季到了第十赛季。2同样作为第一代的选手,韩文清和叶修自然在网游里就认识。这认识类似于:“那两个混账又带人想要抢野图boss”“进组打一叶之秋打1”的水准——当然他们也切过竞技场开过pk,以韩文清胜少负多为结局,再之后,他们的对决就挪到了荣耀联盟的赛场之上。第一赛季,霸图未及决赛便折戟沉沙,但是大漠孤烟和一叶之秋的对决视频却登上视频网站的首页热门——据荣耀官方称,那一年之后的新区之中,选择拳法家和战斗法师职业的玩家人数一下子压倒性地超过了其他职业了。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因为荣耀联盟进入游戏,而关注联盟赛程的人也越来越多。联盟倒也不客气,制作新一年的宣传片时候,直接就把这场对决拿出来用了。而霸图的队员们看着小韩每日照旧的黑脸,倒也没有哪个敢真的上去问问联盟到底给没给版权费。再怎么打得激情四溢,这也是输了,还天天被拎出来一遍遍看,谁不郁闷?于是大家也就有意无意地避开了这件事。但第二赛季的嘉世太强了。一叶之秋和气冲云水的组合简直横扫联盟一众,除了霸图和皇风之外,不至被嘉世完全打穿的只有g市的蓝雨。在这种情况下,韩文清仍然在常规赛里从叶秋手里拿下个人赛的一胜——这几乎便是了不起的成绩了,他们最后下场时候,经理甚至都是带着笑迎上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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