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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委托我的青楼女子只要我吓他一吓。”叶修悠然道,“却没想这人好大阵仗,连你都请了来。”周泽楷看着叶修,忽然微微笑了一下。“这样看来,也不算坏事。”“少造杀孽?”“不。”周泽楷道,“是让我再遇见你。”叶修一怔,忽朗声一笑,道:“走罢。”此后的江湖之中,便没有人听说过“君莫笑”和黑衣剑手的事情了。完附记汝南周氏,有幼子名泽楷。少时不语,及稍长,能诵诸书,贤名传于乡里。后有颠道人过府,索以为徒。周氏自不许,长笑抚掌而去。其年,泽楷遇一少年,极善蹴鞠,竟诱之而去。自是无消息耳。十余年方归,乃言学剑于仙人,唯不知世事,不能寸进,故归之。行诡,家人莫敢问。一日,汝南节度要之过府。言有君莫笑者,欲取其命。乃以周氏挟泽楷。泽楷许之,守于庭中。是夜,君莫笑乃至,与泽楷剑击庭中,狂风大作,乌云辟易,隐曜显形。节度大惧,唯窃聆之。君莫笑乃问:“人世繁繁,众生多苦。生老病死别憎殇,君取何者?”泽楷乃言:“与君别后,便知相思。”遂相与去。后不复闻也。20、[双花]昨日之岛昨日之岛1张佳乐许多年没有再去过那座中继站。那里是离大规模聚居地最遥远的,却又远远胜过一般意义上那些建立在人工天体上的中继站。最初来到这颗小行星上的探索者雄心勃勃地建立了规模宏大设施齐全的空港,并将其取名为“明日之城”。在黄金年代中这里曾聚集了数十万的居民。然而现在人们已经不复当年探索深空的雄心壮志,早年的开拓计划逐渐成为档案室里积累尘埃长满霉斑的案卷,明日之城也渐渐衰微老去,唯独剩下许多年的历史、爱情和传说像退潮之后的贝壳一样留在沙滩之上:一堵涂鸦渐渐剥落的墙,一棵在树皮上刻着名字的树,一座锈蚀的青铜圣母像。没有人说得出这座城市里每一道街巷的名字和它们所有的故事。没有人,即使是自小生长在这些蛛网一般小巷中的人。更多的巡航者只将这里作为驻足地,他们从远航中停下步伐,寻找一个栖身之所,等待着货物的贩售、星舰的修理和新船员的招募。那时候他们会为明日之城带来一些活力,像是一颗突然投进静水的石子。但这种变化也只是暂时的。来来往往的人群都被张开双臂的城市所拥抱,堙没在染上水渍的灰色建筑之中,消失在黄褐色的尘烟之中。那些幸运者(某种意义上)会登上下一艘远航的星舰,而那些已经消磨了心志的人会留在岸上,对着一杯威士忌含混地讲起昔年的荣光,讲起那些已经埋骨于星海之间的旧识,脸上带着一种无限趋近失落的神情,让人无从判定他们究竟是在庆幸还是哀悼自己的存活。在张佳乐踏上明日之城的地面的时候,他远未察觉这一切。在他眼里那些灰色并被着水锈的建筑物充满了异国风情,错综复杂的街巷就像天然的迷宫。就像所有的年轻巡航者一样,他将等待的闲暇都抛掷在游荡、酒、闲聊和爱情之中。那时候他仍然年轻得无暇他顾,仍然没有真切地意识到死亡和远航一体两面无法分割,仍然敢于热烈地爱、倾尽一切地拥抱。而现在他回想起明日之城的一切,却忽然明白了徘徊在这古旧城市中的忧愁。将生命过分倾注在远空的巡航者再也没办法完全回到陆地上——无论在明日之城还是什么别的地方,他们的灵魂总有一部分停留在星海之中。这种被割裂的忧愁酿造了明日之城的一切,沉淀在每一杯酒里被年轻的巡航者饮下去,在无数的日子中慢慢发酵,终有一天将扩大而成为他们灵魂的底色。而那个时候——他和孙哲平相遇的那个时候,他仍然远远没有意识到这一切。他们是在一家店里相遇的。他到现在还能清晰地记得那家店奇怪的名字——herbsttag,似乎来自某个古老的语种,但直到最后他也说不清那是家咖啡店还是酒吧,而混迹于中的人们也无人在意这一点。张佳乐会想起那些日子。有时候是梦境,他被迫看见herbsttag那些熟悉的装饰:被擦得闪闪发亮的高脚杯,咖啡和奶油的气息,在老式的投币机里塞进硬币便响起的古旧的蓝调。他总是坐在靠窗的那个位置上,随便要一点什么,直到门上的铃铛响动,他熟悉的另一个人走进来。有时候则是回忆,他想起在herbsttag里遇见的那些怪人:比如他们曾经遇见过一个自小长在这片街巷里的人,他说他一直致力于收集明日之城的所有故事,并给他们看了已经因写得太满而膨胀起来、必须用绑带才能维持其不至松散的笔记本。张佳乐也很好奇,但他更好奇的是对方为什么长了那么高——他高得连踏入herbsttag的时候都必须弯腰才能进来,坐下来了张佳乐也必须仰视他。那个人告诉他,小行星的重力和聚居地不同,在低重力环境下这是没办法的事。直到对方走出去孙哲平才告诉他那是骗人的。我就是小行星出身的。比如他所遇到的那个玩纸牌的家伙,他一头乱糟糟的长发里编着彩色的布条和钻孔的小枚钱币,自称精于从纸牌中卜算他人的命运,因此店里所有的人都兴致勃勃地请他算了一遍。张佳乐也不免排着队抽了一张牌:一张黑桃a。“你会过得比较顺利。但是,如果要选择爱人的话,不要去爱远航的人。”那时他从未在意过那些话语。现在想来,那预言大概是真的。2张佳乐仍然记得他第一次来到herbsttag的那个下午,但究竟是如何来到那间店门口的他已记不清楚,是一次漫无目的的散步、一个拐错的弯,还是一场骤雨?但自从第一次踏进栗色门扉的时候就会产生两种人:偶尔坐一下便离去的人和还会反复回来的人。而决定这一点的究竟是什么呢?桌子的摆放,灯光的明度,酒的味道,又或者只是某一刻忽然飘来的缥缈的气味,一种永远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类似宿命的东西。那最终就像是一种命运,他们会被无形的手驱使着走向这家店,并注定令自己的命运和其他的客人交织在一起。一切都是已经注定的。这种想法太过宿命论。但巡航者多少都是迷信的,在浩瀚星海中隐藏着太多的危险,即使再有经验的人也无法毫发无伤地逃过一次磁暴,偶尔的迷航便可能将星舰推入黑洞的引力。因此所有的巡航者都清楚地知道,每一次起航前的道别都可能成为永别,相熟的老面孔长久的缺席背后可能是悲惨的意外,尽管人们总能安慰自己:他们更换了停泊的港口又或决定回到定居的生活去——不管在何种意义上,他们便从herbsttag的客人中消失而去,不复存在。就像张佳乐。在那一天之后他再也不曾哪怕走近herbsttag的门扉。他令自己从那里消失了。——如果一个人已经不能来了,那么另一个也没有必要再度光临。这种想法是年轻人才有的。后来的张佳乐会觉得这种想法有点可笑,可一旦他使躲避成了习惯,习惯就反过来支配了他,时间越长,打破习惯所需要的勇气就越大。他发现自己开始害怕回去,害怕看到herbsttag已经变化,也害怕它仍然在时间的洪流中一成不变。他害怕他们坐过的角落已经不复当年模样,也害怕推开门的那一刻就仿佛能看到有人坐在吧台前懒洋洋地玩弄着手中酒杯。他害怕回到老地方会毁了当初的回忆,也害怕随着岁月流逝他会忘掉越来越多的细节。就像那一天孙哲平拉开椅子坐到他对面,说,以前没有见过你。他仍然能清晰地想起那一刻对方的眼神。他的神情中总有一点孩子气的成分,黝黑的眼睛带着执着——很神奇的,他们第一次看见对方就知道彼此是一种类型的人;但是他却记不清那一天孙哲平到底穿了什么样的衣服。记忆能成就也能摧毁。那天最后他们乘着酒兴去飙飞艇——这在大的定居地里是绝不可能的,但在小行星上却没有警察会在夜间巡逻。他们开始的时候互不相让,在夜空中划出相互追逐的轨迹,飞艇的侧翼险险地擦过建筑的边角,而下一刻又忽然拉高高度飞向天空,直到身下的灯火和头顶的夜空在无垠的黑暗中合成混沌的整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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