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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岭南回来之后,温凝其实去过几次慈恩寺。一来感念苍天眷顾,给她机会得以重活一次。二来感念苍天怜悯,令她阴差阳错救百姓于水火,解了大胤生灵涂炭之苦。但这还是第一次,她和裴宥一道去慈恩寺。他想为孩子祈福么?温凝趁着裴宥休沐前的几日,紧赶慢赶绣了一枚平安福。既然去了,上香时将平安福过一过香火,孩子出生便戴在身上,再合适不过。六月初十,朝廷一休沐,出京的车马便多了起来。温凝一个多月没出门,难免有些兴奋,将车窗都打开,不停朝外头瞅。“不如待会儿上完香,我们去酒坊看一看?”温凝提议。算上准备蹴鞠比赛的时间,她有将近三个月没过去了,怪是想念。裴宥却拿着书卷道:“时间恐不够。”上香要那么久?像知道她心中疑惑似的,裴宥补充一句:“我有些事与慧善大师谈。”又道:“或是上完香,让徒白先带你去酒坊?”温凝想了想:“算了,我等你便好。”本想问问他要与慧善大师谈什么,可转念一想,若是想要她听见的,裴宥便会带她一道了。温凝也便没有多问。她从来不是咄咄逼人的性子。马车在慈恩寺门口停下时,刚好是巳时。今日来慈恩寺的人也不少。他们的马车当然用得不招摇,可裴宥那人长得就招摇,尽管只穿一身常服,也引不少人侧目。温凝由他扶着下马车。她那肚子是一点都看不出来,可从马车下到马凳,坡度有些大,一脚探下去,竟觉得小腹有些拉扯。温凝将脚收了回来,还欲再试一次,人直接被裴宥打横,抱下了马车。就……还是挺在意这个孩子的嘛。温凝有些开心,也不在意外人投来的目光,袖子下的手与他拉在一起,并肩进了慈恩寺。慈恩寺内人来人往,但裴宥身后跟着好几个侍卫,外人一看便知身份不简单,几乎都是绕道走。两人上香更是顺畅。大约是裴宥事先安排过,每到一处宫殿,都是清过场的。温凝手心握着那枚亲手绣的平安福,每在一位神佛前,便虔诚为腹中孩子祈福。最后将平安福交给主殿一位师父,请他念经开光。上过香,裴宥便如他所说,要去慧善大师的禅房。“将徒白留给你,前方有荷花池,可喂鱼,你去坐坐?”温凝乖巧地点头。其实……还是有些好奇,裴宥与慧善大师谈些什么的。是又开始做梦了?梦到了一些从前没梦过的事情,心有困惑?他与慧善大师,又是如何结缘的?慈恩寺的荷花池果然还不错,这个时节,荷花开得正好。慈恩寺在半山腰,天气也算不得炎热,凉风一阵阵的,舒服得很。温凝带着菱兰,嘴里说些有的没的,心里琢磨些有的没的,不期然在荷花池边遇见一个许久没碰到的人。第一眼,她几乎没认出来。一改从前骄奢华丽的风格,清汤寡水的,浅绿色的纱裙,简单的发簪,浅淡的妆容。这是……赵惜芷?-诚如温凝所料,此次来慈恩寺,裴宥早便事先打点过。因此二人尚在上香时,慧善大师便已经在禅房内等着他。禅房内依然燃着香,也依然,关上门后,安静得仿似与世隔绝。慧善大师同上次一般,盘腿坐在蒲团上,垂眼捻佛珠。裴宥正坐他对面,脊背挺直,面容清淡。“未料到裴施主这么快又会来找贫僧。”距离上次在慈恩寺相见,其实已经有一年多的光景。可在慧善看来,二人缘分已尽才是。“说罢。”慧善睫羽未抬,“裴施主可是有所求?”“大师料事如神,晚辈不得不服。”裴宥声色静然,鼻侧那枚小痣也跟着淡出尘埃一般。“晚辈来此,确有一事相求。”慈善捻着佛珠,轻轻叹了口气。裴宥眉眼垂得更低,默了默,道:“大师既能知过去,不知可否,通将来?”慈善似是料到他会有此言,未有惊诧便已摇头:“裴施主,此乃天机,天机不可泄露。”禅房内静默片刻。清烟袅袅,光尘游弋。半晌,裴宥再度开口:“不瞒大师,内子已有三月身孕。”“此乃喜事,恭喜裴施主。”“大师,你我既有两世缘分,想必大师知晓晚辈心结所在。”裴宥轻轻抬眸,望向眉发皆白的慧善。他的心结,便是温凝的死。尽管他认为自己与梦中人并不是同一人,可梦中人所惧怕的东西,如附骨之疽,根植在他的意识深处。又或者,即便没有梦中人,如今的他,也会做出与潜意识中一样的选择。他容不得温凝犯险。以至于从梦中得知梦中人服用一味避子药丸,令温凝十来年不曾有孕之后,自己也找到那江湖游医,求得那一味药。,!梦中人是因着知晓温凝对他恨急,不愿生他的孩子。他自己就是不受期待地出生,自然不愿再添一个不受期待的生命。而他,一开始便是打着不愿让温凝冒生产风险的算盘。总归她也没打算要孩子。可不知是哪里除了纰漏,温凝还是有孕了。所以章太医来禀时,他根本就不信。那人用了十几年未有差池,怎到了他这里,半年便有孕了?“这不是你的心结,是你的业障。”慧善并未睁眼,只淡声道。“既是我的业障,便该我自己来还。”裴宥不退步。“因果天定,各人有自己的命数,裴施主,何必执着?”“若我不执着,何来这一世的圆满?”“既已圆满,又何求更多?”裴宥轻轻垂首,突然低笑了一声。便是已得圆满,才不容再有缺憾。未曾得到过也便罢了,得到之后再失去,只需想一想,便令人遍体生寒,痛彻心扉。“大师,您身不在红尘,不懂红尘之苦。”裴宥徐徐道,“贪嗔痴,妄生死,晚辈乃俗人,亦无法超脱于尘俗之外。”这次轮到慧善静默。佛珠捻动,清寂的禅房里,一时只有佛珠轻撞的清响。约过了一盏茶,慧善才又道:“若她有事,你待如何?”裴宥睫羽猛地一颤。“这便是晚辈今日前来,所求之事。”慧善缓缓睁眼,望向裴宥。裴宥亦望着他,眸底平无波澜。沉默一瞬。裴宥垂下眼睫,声音亦是平无波澜:“若她有事,还请大师再纵晚辈一回。”他双手叠放于额前,朝慧善行了一个大礼:“晚辈愿用余生寿数,换她母子二人平安。”-禅房内清烟未散,裴宥那掷地有声的一句话,绕梁久久。慧善捻着佛珠的手早就停下,苍老的眸子里涌出无奈。“裴施主,两辈子了,你仍旧不曾勘破啊。”裴宥低笑一声:“大师,我一直就是这样一个人。”自私、恣睢、偏戾、乖张。他惧怕温凝的离去,为此甚至想过不如将那孩子拿掉,吓得章太医几乎神形俱裂。直至从他嘴里听见如此可能伤到温凝的身体,留下病根,才放弃了这个念头。“色令智昏而已。”慧善摇头叹息,“清执,你如此聪慧的一个人,每每遇到她的事,便昏了头脑。”清执,是上辈子的慧善给裴宥的法号。盼着他能清除心中执念。“你惧她生死,愿用自己的命来换她的命,又可曾想过,你帮她渡过这一劫,之后呢?”“或许哪一日,她会碰上你的夙敌,或许哪一日,她只是偶遇了一场意外,又或许,你不在人世,她亦不愿独活呢?”裴宥的五指攒紧,拇指上的白玉扳指发着暗哑的光。“固然,你可以在临死前为她安排好你所认为的一切,可人生无常,世事难料,谁能知道将来还会发生什么?”“你的业障该由你自己来还,她的路,该由她自己来走。”“是死是活,也都是她的路。”慧善凝视裴宥:“清执,此前你就做得很好。”裴宥轻垂着眉眼。阳光未曾洒入禅房内,但也光线通明,衬得他的脸上,透净的白。“你再想想罢。”慧善站起身,垂眸望着仍旧端坐的裴宥,“好生地想一想。”“你若敬她爱她,将她平等地视作与你相濡以沫的妻子,此时应当如何做。”“想好了,再出去。”说罢,持着佛珠,提步离去。(本文首发潇湘书院,请到潇湘书院追看更新哦。):()权臣的在逃白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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