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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渡轻吁出一口气。
“松花江,我们绝不会丢,”他道,“义勇军在山海关外,为你们北平守住长城以北,守一日是一日。”
言罢,他带着醉意离开太师椅。
第二折戏已上。
郑渡不再耽搁,口述一个隐秘的联络方式,用以接送救护队和妇女救护班的义士。她牢记于心,掀珠帘,送郑渡离开包厢。
白珠子缠在郑渡手臂上,他笑着拨开,一抬眼,瞧见那位一回山海关就迎娶了何家大小姐的军官。他笑意未减,一手伸出去,似和旧时握手,就在对方伸出右手时,左手往腰后一探,揭枪袋,掏出不离身的枪。
何至臻失声一霎,黑洞洞的枪口已对上那位军官的额头。
“郑兄喝多了,”那军官虽是惊骇,但毕竟久经沙场,也了解郑渡不给任何人卖面子的纨绔习性,强打着笑颜寒暄,“这是要和小弟耍脾气?”
“郑家我就是最小的,”郑渡皮笑肉不笑,嘲讽道,“何处来的弟弟?”
他单手上膛,那人脸色已变。
何未敛了呼吸。
“郑渡,”身后同仁要拦,怕被波及,不愿上前,以言语劝,“大家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可我们也是得了军令撤退的……”
啪地一声,扳机扣动。
寂静中,没人倒下。虚惊一场。
何未和何至臻同时拉住身边人。何至臻握紧丈夫的手臂,脸色煞白,腿像没了知觉,仍在后怕里,心狂跳着;何未的手臂挡到郑渡面前,以半身挡住他。
仅有郑渡,仿佛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在关外,雪地里,”郑渡对着那人说,“你的父老乡亲,都在这样的枪口下,唯一不同的是,枪膛里都是792口径的子弹,”他指自己额头,“从这儿穿过去,人就没了。”
“你们家那个县城,”他又道,“孩子开始学日语了。”
没人回答他。
“还要种鸦片,养日本人。”他最后说。
郑渡收了枪:“一个小玩笑,搅了二小姐的好心情。抱歉。”
他以绅士之姿,指楼梯,谦让何未先行。
何未扶着木质扶梯的围栏,仿佛未有任何事发生,下了楼。郑渡于她身后,望满座宾客,笑着道:“当年二小姐曾说,宴客讲究黄道吉日,待寻到一个好日子,递帖子给郑某。”
她笑,站定于屏风前:“此事怪我。”
郑渡取下肩上剪裁合体的西装。今日这西装披于肩上,倒似战袍,过去量身合体的衣裳因数月御敌,竟不再贴肩线,这也是他披着的原因之一。
他把西装交给何未:“这肩线不合身了,麻烦二小姐寻一个裁缝,替我改一改。”
何未揽过那件西装,对折,环抱在身前。
郑渡以拇指掐了食指指尖的一个位置:“如此收窄,刚刚好。”
她笑:“好,定不辱命。”
郑渡也笑:“驱走日寇那天,我来取。”
何未轻点头。
“郑将军,”她目送郑渡绕到屏风旁,突然道,“今日为你长坂坡,因我少时喜欢三国里的一句话。”
郑渡略停步,回首道:“愿闻其详。”
“血染征袍透甲红,”她稍静了片刻,笑道,“当阳谁敢与争锋。”
郑渡细品,轻点头:“郑某喜欢前半句。”
血染征袍透甲红。
这便是关外将士的决心,也是他们选择的前路。
1932年初,关外,东三省全境沦陷。
同样的年初,上海的淞沪抗战,十九路军奋起抵抗,点燃了抗战的希望之火。
而战后,南京政府签署的停战协议却令人齿寒:取缔全国抗日运动,将十九路军调离上海,约定在上海若干区域不得驻扎中国军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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