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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松香拂过鼻下,姒云懒洋洋睁开眼,入目却是一席随风摇曳的兰花纹床幔。
“何事?”周王细若蚊蚋的声音自帘外传来。
“大王,虢公已入宫来问第三次。”是嬴子叔的声音,听来似乎很是着急,“而今已比初时议定的日程晚了三日,若是再拖延下去,怕是赶不及与八师汇合。”
珠帘轻摇,房中落入杳然。
不多时,周王黯然的声音再次响起:“子伯可有来信?”
帘外传来衣料的摩挲声,似嬴子叔正颔首示意。
“卫国暗探传回消息,说是卫国上下依旧有不少人拥护公子风。此时卫国朝中正动荡,正是挥师北上的好时机。成周那边,粮草皆已齐备,只等大王下令。”
分明隔着床幔,姒云却错觉有道视线透过床幔,落了进来。
似看出他心有挂碍,迟疑片刻,嬴子叔再次开口:“大王放心,属下以性命担保,定会竭尽所能护夫人无恙。大王,”他微微一顿,又道,“为公子风讨回公道是夫人心愿,若知晓因她之故误了动身之日,夫人醒来后,怕是会自责不已……”
“夫人所愿”几字正中核心,再开口时,周王的声音依旧低沉,过问之事却已不同:“郑伯可到骊山了?”
嬴子叔颔首:“属下已知会郑伯,若有要事,务必即刻返程。”
周王的身影随他近前的步调越来越大,不多时,床幔被敛开一道缝,周王侧身向后,轻道:“知会虢公,明日启程。”
“诺!”
嬴子叔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烂漫春光潜入缝隙,随风洒落榻间。
不知如何面对周王,姒云下意识闭上双眼。
两弯睫羽沾了春晖暖融,在她略显苍白的两靥落成两道纤长而柔软的影。习习春风漾动袅袅晴丝,她的脸上若有光点在轻跃,在起舞。
床褥倏忽下陷,是周王落座床头,带着生怕惊扰美梦的小心翼翼,握住她搭在衾被外头的手,徐徐倾下’身。
柔如暮春暖风的吐息轻拂过耳畔,翩如蝴蝶舞樱的吻掠过鼻尖、眼帘与额头,少作停留,又轻拂过丹唇,一触即收。
——好似初次触碰时的珍视与欣喜,又似蕴着某种若有似无的,名为别离的感伤与不舍。
假寐之人心尖一颤。
细若游丝的别情如一线不知源头的山泉,绕过心间的枝蔓丛生、曲折迢递,汇入幽不见光的心海。刹那而已,怒涛奔流,声声不绝。
藏在被里的手不自觉收紧,姒云喉中泛出久违的酸楚。
不多时,属于周王的气息倏而远去。
琮琮珠帘声落入耳中,伴着几声几不可闻的叮咛。
“好生照顾夫人……若是不能开怀,与子叔二人说,去民间请些戏班子回来……”
若有似无的说话声混入簌簌风声,让人听不分明。
“簌簌——簌簌——”
青竹猗猗如诉,梧桐声声别离。
一缕晴光掠过眼前,姒云心里倏地生出某种没有道理的慌张与急迫,陡然睁开眼,仰头望向大门方向。
隔着细袅晴丝,婆娑春色,周王的身影有些模糊不清,似上了年头的老电影一闪而过的老照片,只一眨眼,便再无可溯。
“……王。”
她下意识开口,却因昏睡太久,嗓音喑哑,发不出声音。
珠帘另侧,周王大步行至门前,又陡然停下脚步,微微侧过身,似乎想再看她一眼,余光里映出床幔的刹那,动作倏地一顿,提敛起衣袂,大步而去,眨眼隐入漫天春光里。
十里春风不留痕,灼灼春色映入眼帘,姒云心上倏忽涌出从未有过的错杂,眼眶不自禁泛热,名为别离的情绪占据高地,往日种种,好的、坏的、爱慕、欢喜、欺骗、利用……糅杂成涓涓溪流,涌过心间,酸楚如针刺,姒云许久不舒眉头。
“簌簌——簌簌——”
梧桐声声如故,时光轮转不停歇。
姒云本不知自己已“昏睡”数月之久,只以为原身身子若,而此间的药物又不济,她才会一日比一日疲累,甚至久睡不醒。
直至某日午后,她自梦中醒来,惊闻窗外梧桐如盖,嘒嘒鸣蜩一声迫似一声,而后才惊觉,“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觉夏深”,时已入孟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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