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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间梧桐葳蕤如盖,正巧春光斜照,错落丛生的枝叶间落下细碎流转的光与影,让逆光而望的人一眼辨不清形状。
若非那道不期而至的声音,姒云全然不闻树里还藏着个人。
敢藏身树冠,又敢如此光明正大与她说话,此人的身份怕是不一般。
“嬴大人?”
被她护在身后的姒洛从初时的错愕里回过神,上前一步,仰头朝树上道:“夫人有话要问,还请大人下来说话。
只听“飒”的一声响,姒云没来得及眨眼,一道玄衣金甲的身影似凭空出现在她面前,目光垂敛,拱手道:“属下赢子叔见过褒夫人。”
姒云眯眼打量。
眼前人约莫二十上下,身量修颀,肩宽腿长,眉眼深邃似异族人。许是身材魁梧之故,旁人穿来臃肿不便的金甲落到他身上,反衬得整个人威风凛凛,身姿卓然。虽是屈人之姿,神色间却坦然自若,不见一丝瑟缩。
——神似她想像中的少年将军,落拓模样。
“夫人,嬴大人在乾和殿当差。”姒洛附耳提醒。
姒云颔首,朝他道:“抬起头来。”
嬴子叔目光一顿,似没能料到昨日摆脱女御身份之人,今日竟敢在他面前颐指气使。
原本平整的眉心倏而蹙起,眼底若有寒芒一闪即逝,他的视线停留在姒云腰间,脊背直挺,一动不动。
姒云黛眉微挑,若有所思。
“嬴大人莫怪,”姒洛上前一步,福了福身,不问自答道,“夫人自沣水破虹后,不忆前尘,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记得,更不提宫中众人。”
嬴子叔轻一颔首,目光依旧垂敛向下,似在恭候她的问话。
姒云上下打量,好奇道:“你是秦国人?”
嬴子叔身子一僵,作着揖礼的手陡然握紧,只刹那,周身防备倏又溃散,神情恢复成初时的坦然,颔首道:“夫人好眼力,子叔生于秦国边地一村落,幼时因战乱与母亲离散,得召公相救,蒙他青眼来到镐京,常伴大王左右。”
姒云:不是我眼力好,是你姓的好。
她转头望向院墙外越升越高的春日:“既如此……”“夫人要出门?”
不等她说完,赢子叔扬声打断,拱拱手道:“夫人不忆前尘,或许不知,姒洛和夫人一样来自褒国,对宫里并不熟悉。夫人若是想外出走走,不若让属下带路?”
“你?”姒云下意识看向里间,迟疑道,“大王还在歇息,若是与我出宫……”
“无妨。”嬴子叔摆摆手,然后转身朝向前院方向,朝院里的老槐树遥遥招了招手。
姒云正不明所以,却见一道身影飞身而出,三两轻点螭吻琉璃瓦,身姿轻巧如春燕逡巡过屋顶与树梢,眨眼落定在几人面前。
“子季见过褒夫人。”少年抱拳拱手,见礼的同时,脑袋一歪,笑意已情不自禁染上眉眼。
正是十五六岁翩翩少年时,端的是意气风发,灵动模样。
“夫人不必担心,子季在此,定会护大王周全。”
姒云眸光忽闪。
前后院相距数丈远,他藏身风声簌簌的树中,依旧能将几人故意压低声音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少年的听力怕是非常人能及。
见眼前的少年双目扑闪,一脸好奇模样,姒云受他影响,眼角情不自禁向下弯:“你们莫非还有两位师兄?一唤子伯,一唤子仲?”
“夫人想起来了?”召子季两眼放光,连连颔首道,“子伯驻成周,子仲为山崩之事去了岐周,现下都不在宫中。”
果然如此。
姒云眼里泛起笑意:“既如此,便劳烦子叔陪我去、后花园走走。”
“诺!”两人齐齐拱手。
褒宫门前春光正好。
姒云站定在廊下举目四望。
东南方向,九重宫阙煊赫巍然,正是汇聚治国安邦之能的前朝三乾殿。
西南方向,青石小径蜿蜒曲折,绕经一扇圆月拱门,左边桃李连枝,右边假山嶙峋,正是她今日的目的地,王宫后花园所在。
循九曲回廊一路朝里,但见黄鹂鸣翠柳,众卉柳如烟,园中春色正盎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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