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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皆被征为马前卒,女子为奴为婢,孩子就地斩杀。母亲欲带我逃出村去,只是彼时太过混乱,一不小心走散……”
他的眼眶泛起浅淡的红,遮掩什么般,倏地抬头望向远方,停顿许久,淡淡道:“若非属下根骨尚可,此番云海日暮之景,怕是此生不得见。”
“那令慈?”
姒云看向一旁一脸懵懂的阿努萨斯。
嬴子叔亦垂下目光,拍拍他的肩,眼里泛出些许笑意。
余光里撞见姒云的目光,他脸上的笑意倏忽而散,取而代之以几丝嘲讽:“与母亲走散之后,属下遇见了正在募兵的召公,而家母,正是为大周人最不喜的犬戎人所救。”
周人毁我家园,犬戎救我血亲。若是易地而处,她又会如何选择?
姒云仿似听见了他不曾开口的话。
看见眉眼带笑的阿努萨斯,她哑声开口:“昔日你说闯进南麓围场是为寻找失散多年的阿姊,你口中的阿姊,就是子叔?”
“呐!”阿努萨斯依旧一脸少年不知愁滋味的天真,两眼下弯,磕磕绊绊道,“若非阿姊,阿努还不能这么快找到阿兄。”
姒云:……果真是她之过。
几步之遥血流成河,而她眼前的阿努萨斯却依旧一脸纯真,她实在不愿将两者联系到一起。
“阿努,”她轻揉眉心,无力道,“告诉阿姊,为何要进攻中原,为何踏平岐周?是族人的食粮不够,还是另有因由。”
“周人毁我娘亲家园,血债血偿,天经地义。”阿努萨斯依旧一脸无畏,眨眨眼,理所当然道,“再者,周人屡犯我边界,而今又与阿努匹斯达成协定,若是再无所作为,父王会如何看我?娘亲在朝中又如何自处?”
原来如此。
姒云睁大双眼,思绪如潮涌。
进犯岐周之犬戎是阿努萨斯部下,与大周签订协议之犬戎却是阿努匹斯部下。
阿努匹斯等同于犬戎王储,而她认识的阿努萨斯,因为娘亲是异族,在族中的日子怕是并不好过。
所以才会不远万里来到大周,寻找同母异父的兄长,又因为在南麓围场为她所救,大大缩短了他寻到嬴子叔的时间。
而后才会将西周的灭亡提早这么多年,甚至早于周平王的出生。
孤雁横过天际,满山苍翠依旧。
簌簌松风拂面,姒云下意识垂眸看向身侧之人。
周王面容苍白,身体姿势有些远离,分明的十指紧扣住着不时被风鼓起的衣袂,似生怕铠甲上的殷红沾落身旁,又或是怕血腥太刺鼻,浊了拂面而来的十里松风。
姒云目光作笔,描刻过夕阳余晖里憔悴却昳丽的容颜,心下忍不住思量,分明是宣王和前人造下的孽,为何是他来承担后果?
为何是一心想改变国势的他来承担数千年亡国之君的骂名?
若是事不关己的局外人,她或许也会和旁人一样回一句,因他同时也承袭并享受了先人余荫。
身为此间人,她比谁都清楚,除却周王之名,他承下的从来不是什么大好河山,而是满目疮痍,大厦将倾。
甚至连那“周王”之名,也不是他自己所欲,而是生母之愿,太姜所迫。
“子叔。”
思绪正混乱,她凝目之人倏地抬起头,却没看她,只有些僵硬地看向另侧的赢子叔,一如往常般叩了叩手边的竹简,哑声道:“今日之事与云儿全无干系,还望你能看在你我自幼相识的份上,送她离开。”
“理当如……”“不可!”
赢子叔正要应下,一旁的阿努萨斯大手一挥,目光炯炯道:“大周正是多事之秋,留在此地才叫凶险。阿姊,”他看向姒云,眼里仿似带着笑意,又似有执拗一闪而过,“随我回族里,可好?”
姒云一怔。
如是神情倒有些像是能让铁骑踏平山河之徒。
野史里关于褒姒的结局有几种猜测来着?和周王同死于骊山,自缢身亡,被掳回犬戎。
莫非这就是“被掳回犬戎”的真相?被犬戎小王子认作阿姊,带回族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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