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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色熹微,陛下便悄然离开了。农人披星戴月,天子也是如是。
我更衣洗漱之后,便从殿里走了出来。
昨日的梦不曾从脑海中离去,我朝着最密的一片绿色走去。闭起眼睛,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在我的脸上跳跃。微风牵着我的指尖,想与我跳一支探戈。它们似乎从两千年以后而来。我旋转着,与这亘古不变的清风与阳光抱了满怀。
又是一阵风起,我像要乘着这风离去,却有人将我揽入了怀,把梦里人拉了回来。
睁开眼睛,光线有些炫目,那人的脸在阳光里闪烁不清。
他头上换了一个常冠,依旧用玉笄系在发之上,衣服却没有变化,依旧是玄色上衣、朱色下裳,衣服上绣着日月星辰和龙凤纹章,腰间是兽首螭纹的白玉革带,上面系着两串透雕龙凤纹的玉佩,一直垂到膝上,还有一枚玲珑的白玉螭虎钮印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陛下怎么来了?”
“朕已经来了多时。”他笑着说,“这舞美极了,朕见你跳得沉醉,不忍打扰。只是方才一阵风来,朕真怕你乘风而去了。”
我回道:“若真能冯虚御风,羽化而登仙了才好呢。”
“朕可舍不得你羽化登仙了去。”他朗声笑了,“今日天清气朗,随朕走走可好?”
我点点头,随着他走了几步。他的侍从们想要跟上来,他却挥了挥手,让他们止步。
虽是夏日,但这行宫位于山顶之上,山上的微风并不似寻常夏日带着暑气的风,倒像是晨曦时分的微风,温柔而清冽,夹着草木的香味。
“陛下,我曾见过你。”
“你何时见过朕?”他笑着转过头来,看着我。
“建昭五年三月初二,上巳节的前日,两月后便改了河平的年号。”
“你记得这般清楚。”他有些诧异,随后又狡黠一笑,“看来是对朕念念不忘了?”
我没有理会他的调侃,兀自说道:“陛下当时去嵩山祈雨。你的銮驾经过了我的家乡。”
“你的家乡是在豫州?”
我点了点头:“豫州平县。”
“那也不算遥不可及。”接着,他又笑着问道:“你那时见到朕,是什么感觉?”
“那时离得很远,看不真切。我同我的乡人等了四五个时辰,才见到了陛下的一个侧影。”
他闻言,笑吟吟地抬起了我的下巴:“那你这两日可看得真切了?”
我的脸上飞起了一团红云。
初夏的阳光似乎他的眼里燃起了一团火焰,我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炽热。这炽热很快以一个吻传遍了我的全身,让我不禁战栗。
他与我一同躺了下来,松软的泥土和厚厚的树叶把这方土地变得如同软榻。花在光影里摇曳着,好像目之所及所有的花枝都在战栗,都在颤抖,都在舞动和摇摆,仿佛怕我们冷似的,把花瓣都撒落下来,盖在我们的身上。
我侧过头,阳光有些炫目,给他的轮廓镀上了一层金灿灿的边,也让他的面目再次变得不大真切。这个模样,却让我想起来多年前的那一日,人群之中隐隐约约的哭声,那是狂喜的哭声,有人因看到了人世间受命于天的神,喜极而泣。
建昭五年,临近上巳节,街巷每日有人洒扫,坑洼不平之处,铺上了新的石板,苔藓横生之处,刷得干干净净。主街两侧破败的屋室也由朝廷出钱,修葺一新。吏卒日日巡逻,乞儿无所遁形。城门早晚落锁,不见了衣衫褴褛的流民。
天子要往嵩山祈雨,而他的大驾会经过平县的消息不胫而走。每个人都沉浸在天子将至的喜悦,以及即将风调雨顺的欢欣中。
不及鸡鸣,我与乡人便到了平县的街市上。往常还在梦中的街市这日过早地醒来了。
平旦之时,长安调派过来的军队,便井然有序,肃立在了道路两旁,用自己的身体和明晃晃的刀剑与长鞭,筑起了一道铜墙铁壁,隔绝着庶民与皇家的仪仗队,让当地的吏卒都失了神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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