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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抿了抿嘴唇,似乎还有什么话想说,但目光缓缓落在那个日记本上,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岑柏言紧抓着日记本的手背青筋根根突起,竭力抑制着自己身体里汹涌着的某种冲动。宣兆那个掺杂着无奈和痛楚的眼神落在他瞳孔里,好似一块烧红的烙铁,印在他胸膛上,掀起一块鲜血淋漓的软肉。他手里拿着的,是宣兆最隐秘的心事,是宣兆万分珍重的真心和爱意,却被他以一种鲁莽草率的方式揭开了。岑柏言此刻连呼吸都觉得沉重,他听懂宣兆的没说出口的话是什么了。——对不起,我骗了你,我骗你说我们只是朋友,让你继续对我好、照顾我、保护我,我自私又贪心,对不起。岑柏言想要回应宣兆,告诉宣兆你没有对不起我,因为你根本就没有错。他盯着宣兆发红的眼圈,有那么一个瞬间理智摇摇欲坠,岑柏言几乎要脱口而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想要照顾你,想要对你好,我知道你生病了我就难受,你依赖我的时候我兴奋到走路都是飘的,你两天没有搭理我,我心里就空落落的。他喉头重重一滚,嘴唇才动了动,宣兆竖起一只手掌,手心朝向岑柏言——是一个拒绝的姿势。宣兆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单手支撑着灶面才让自己勉强站直,他竭力控制着自己的面部表情,唇角轻轻上扬,苦笑了一声:“柏言,你可以先不要说话吗,再给我一点时间,一点点就够了。”——我知道你一定会拒绝我,再给我一点点时间,再让我准备一下,让我想想我怎么面对这样难堪的场面。他们谁都没有说话,各自站在这个不过十几平方小屋的一角,墙上挂着一个老态龙钟的圆表,不知道秒针跳动了多少下,也许只是短短片刻,却被眼下的沉默拉长的仿佛没有尽头。“柏言。”终于,宣兆看着岑柏言,声音缓慢且温和。那一霎那岑柏言心中闪过了无数个场景,宣兆会说什么?会对他表白吗?会说“柏言我们在一起好不好”吗?最后,画面定格在惊雷酒吧的厕所里,宣兆在高烧和酒精的双重作用下神志不太清醒,拽着他衣角问他“是柏言吗”时,眼尾蔓延开不明显的绯红,真的就像巷子里那只小小的流浪狗,冰天雪地好不容易遇到一点温暖就想拼了命的抓住。“嗯。”岑柏言回看着宣兆,肩背肌肉紧紧绷起。我该怎么回应他?岑柏言心脏剧烈跳动。他本能地抗拒男性间的这种情感,但大脑神经失去了控制一样,叫嚣着是宣兆啊,这个人是宣兆!然而残存的理智却在冷眼旁观,并且警示他,是宣兆又怎么样,宣兆也是个男人。岑柏言对于“家庭”这个概念有种近乎偏执的固守,他的生父禽兽不如,他的养父不知为何又迟迟不肯给他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完整的“家”。在岑柏言从小到大的幻想中,他以后的“家”会很美满,他会有一个温柔的妻子和一个淘气的孩子,他不会和家人争吵,更不会对他们使用暴力,他会把结婚证和户口本随身携带,不会在外人面前对家人闭口不谈。可是可是宣兆是个男人。岑柏言正在被一双看不见的手反复撕扯着,宣兆温和却疲倦的声音旋即响起:“放回去吧,柏言。”岑柏言神情微微一变,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宣兆,你就不想听听,我是怎么想的吗?”“没有必要了,”宣兆摇了摇头,缓缓说,“你不用欺骗自己,也不用费心去想怎么才能不伤害我,柏言,我没有那么不堪一击。”“你就那么笃定,”岑柏言顿了顿,深深望着宣兆,“我会拒绝你?”他的眼神恢复了沉静,如果不是宣兆的眼圈还有残留着的浅红,岑柏言几乎要以为刚才那个脆弱的宣兆只是他的错觉。宣兆这个人了不起的地方在于,无论是多么难堪窘迫的场面,他都能够克制住悲伤、无奈、痛楚等等负面的感情。即使是现在,他藏在这个日记本里的敏感和脆弱被岑柏言残忍地亲手挖出来了,他还是能够挺直肩背,维持住他恪守的自尊与体面。“柏言,我承认我喜欢你。”宣兆笑了笑。岑柏言脑子里“轰”地炸开一道白光——“我亲情淡薄,朋友很少,没有谈过恋爱,我对感情的诉求很低很低。可是我遇见你了,我才知道我也可以有很炙热的感情。”宣兆平静地看着岑柏言,像讲述一个动人的故事般娓娓道来。岑柏言回望着他,呼吸略微有些急促。宣兆轻叹了一口气:“你对我很好,我有时候也觉得,或许你对我是不是某些时刻也会产生一些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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