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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銎静了一会儿,继续说:“我被关在密室里,不晓得过了多少年,常常想,要是这辈子都出不去,不如自己了断的好。虽然柳栾看得紧,但若我一心寻死,其实也不是死不掉。”
张鬼方坐下来,安慰道:“所幸前辈没这么做。”
柳銎摇头:“我妻儿都死了,手筋脚筋也被挑断了,就算侥幸逃出去,想必也没法报仇。活着又有甚么意义?结果有一天,柳栾突然进来说:‘我给你带来一位好朋友。’
“我想,这会是谁?有一只手伸过来,我一握,马上摸出来手心有一颗痣。我说:‘张弃,是不是你?’那个人不回答我。
“我又想,柳栾这个人毒辣得很,张弃要是被他抓住,弄坏声带,出不得声也说不定。我又握着他的手晃了晃,说:‘我很对不起你。’他还是不动。我才发觉这只手是冷的,是一只断的手。”
张鬼方听得一阵鼻酸,说:“这是柳栾的错,不是前辈的问题。”
柳銎说道:“一开始我万念俱灰,什么都想不了了,只想要死。饿了好几天,柳栾非要喂我东西,我就等他走了吐出来。但后来我想,他还没有杀掉我,也就是说他并没拿到三忘刀法。那么我偏偏不要死,我虽然杀不了他,但我可以叫他一辈子看着刀法,又一辈子拿不到。”
他说到激动处,颤颤地拿出手帕来擤鼻子。张鬼方不知说什么好,只能道:“阿波拉从来没有怪罪前辈的意思。”
柳銎收了手帕,回神笑道:“如今见到你,也算我和张弃缘分未尽。你若看得起我这个瞎老头子,跟着我学一点儿三忘刀法,只消两年时间,一定能把柳栾老儿杀得丢盔弃甲,怎么样?”
张鬼方惊得站起来,结结巴巴地说:“两年,我、我真能学得会么?”
东风又暗地踩他一下,张鬼方脚面一疼,反应过来,叫道:“前辈愿意收我为徒,我当然求之不得。”当即磕头拜师,又给柳銎敬了茶。
东风在城外肖家村有个院子,和长安不远不近,周围人烟也不多不少,既不用担心买不到东西,又不怕被仇家发现。
三人一拍即合,当下启程去肖家村暂住。大家各自收拾行囊,牵了飞雪暗云,排队出城。到了城外,柳銎坐在马上,张鬼方牵着马,东风在前面领路。
眼见长安城越来越远,张鬼方忽然感慨道:“暗云,下次也带你来吃荔枝。”
暗云鼻子左右扭了扭,喷出一股热气。东风哂道:“荔枝分大小年,今年好吃,明年就不好吃了。”
张鬼方拍拍暗云,神往道:“那过得两年,我刀法学好了,不是也到大年了么?”东风酸道:“好哇,我请你吃荔枝,你心里尽想你的马儿。”
张鬼方一笑,说:“那我应该想什么?”东风说:“爱想什么想什么,不关我的事。”张鬼方道:“下次你再请我吃,我就想,东风真是世上最好的人。”
他说这句话费了莫大勇气,面孔红透了。只不过柳銎眼睛半瞎,东风又走在前头,谁也看不见。
好半天,东风说:“哪里可能随随便便就有吃荔枝的好事。你不珍惜,以后就没有了。”
三人一马走得大半日,终于到了东风的宅院。此地是他以前和乐小燕打赌赢来的,从来没有住过。院子杂草丛生,屋里更是积了厚厚一层灰。
好在家具一应俱全,后院有个马厩,能给暗云遮风避雨,甚至还有练轻功的梅花桩,也有空地适合练刀与练剑。
这些摆设都要打扫。但今日天色已晚,勉强收拾出三间卧房,被褥也没有,三人将就睡下。
翌日一大早,东风梦里听见一阵“砰砰砰”拍门声。他披衣出了房门,见到张鬼方已经醒了,小声问:“是谁?”
张鬼方说:“不知道。”东风一看天色,上方天空还是全黑的,唯独东边天际透一点儿蓝,顶多寅正而已。这个时间敲门,能是甚么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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