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轿辇出了后宫,又各处游历了一圈。
不知不觉间,队伍已走到了司礼监的门前。
身着五花锦衣的监内宫人们倾巢而出,跪在室外迎接圣驾,声调高亢地齐呼道:“恭迎陛下,陛下万岁。”
景裕高坐辇内,淡淡道:“都起来吧。”
宦官们谢恩起身,领头的秉笔太监蔺广站了出来,对着天子奉承些许,闲聊几句。
没聊一会,蔺广笑眯眯地道:“陛下,老奴的这个儿子受到陛下器重,日日忙活,老奴很是替他高兴,可奴婢父子二人久未团聚,老奴这做父亲的……”
老公公忽然抹了抹眼泪,强颜欢笑道:“老奴实在是想念吾儿得紧,不知陛下可否放南星陪老奴闲话一会家常?”
蔺广狭长的双目掩藏在长袖之后,隐晦望向帝辇旁的高大伴伴,那眼神说是思念,更像是在审视打量。
蔺南星回望过去,又垂下眼帘,藏起心中暗涌。
景裕自幼饱受六亲无靠之苦,对眼前这哀哀哭求的老父亲生了恻隐之心,便不做刁难,开恩准了这对奴婢父子团聚。
“蔺南星,你去吧。”景裕又补充道,“与蔺广聊完就回,莫要去御马监等地,朕回纯昭宫之前要见到你。”
蔺南星敛目应道:“是,陛下。”
景裕淡淡一笑,扬了扬手让龙辇继续前行,他与边上的蔺多福玩笑道:“蔺广为什么不记挂你?”
蔺多福道:“奴婢不比蔺大伴事物繁忙,奴婢除了伺候陛下,就是去干爹那头侍奉……”
话语声伴随着点点辉光逐渐远去。
蔺南星手握宫灯,垂眸看向矮了他一头多的蔺广,唤道:“义父。”
蔺广撩了他一眼,看着这个近日冷落他,忤逆他的养子,冷笑道:“今儿你成了殿前的红人、天子大伴,便忘了咱家这做义父的当年是如何栽培你的了?咱家瞧你狂得很啊?”
蔺南星不卑不亢地道:“义父在先帝跟前把控政务,又将东厂管理得井井有条,儿子在义父面前不敢倨傲。”
他渊渟岳峙地站着,手指紧握灯柄,谦恭地道:“义父可是要在此处教训儿子?”
蔺广呵呵一笑,听不出到底是友善还是嘲讽,回过头往监里走去,只留给蔺南星一个背影。
“进来吧,咱们父子俩慢慢说道说道。”
今日掌印大太监苗善河不在司礼监内当值,蔺广便是此处官职权势最大的宦官,再外加一个新帝伴伴蔺南星,边上的宫人们不敢靠近,生怕哪里惹了祖宗们的忌讳,纷纷噤声避让而行。
蔺南星跟在蔺广的身后,绕过前廊,忽然听见“噗噗”的杖脊声。
庭院里施刑的宫人见了蔺广,远远问道:“蔺老公,蔺丰公公昏过去了!还要再打吗?”
蔺广挥了挥手,淡淡道:“打死吧,莫要留手。”
蔺南星往院里瞧了一眼,蔺丰正躺在地上,身上的肥肉被锤成了一滩,地上满是粘稠赤红的血液,在寒夜里几乎要结成冰渣。
那人粗圆的脖子上是蔺南星前一阵拉的刀口,似乎也在行刑中重新裂开,翻出血肉来。
拿着刑杖的宫人又是几杖下去,蔺丰像是被痛醒了,却也没有力气再喊叫求饶,于皑皑白雪中气息渐弱。
这宫中,人命便是这般如同草芥。
今日的蔺丰躺在那处,曾经的蔺南星也躺在过那处,不过都是权力倾轧,生如蜉蝣。
蔺南星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跟着蔺广继续前行。
蔺广淡淡地道:“你说奇了不奇,不知是谁要害你这蠢哥哥,竟说丰儿觊觎陛下龙体,对圣上起了淫心,在咱家这司礼监里头传得有眉有眼……”
蔺南星垂眸不语,静静地跟着,身侧路过一群宫人,逢会也在其中;曾经的上下峰光明正大地点了点头,以做见礼,又擦肩而过。
蔺广叹了口气:“若是陛下听了这风言风语,必然会对我们蔺家产生嫌隙,到时候影响了圣上和你的关系,为父难辞其咎啊。”
“为了保你,咱家便只好愧对丰儿了,只怪他是个眼皮子浅的,胡乱得罪了人,咱家这做父亲的亲自送他一程,往后替他赡养妻儿,也算全了父子一场的缘分。”
蔺南星眼睫低垂,目光微动,手中宫灯来回摇晃。
蔺广推开一扇门,将绛纱灯挂在一边,说道:“进来吧。”
此处是司礼监的太监们休息闲谈的地方,除了掌印太监、秉笔太监之外的宫人,无邀不可进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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