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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与净戒主持一起做早课的三个僧人沈灼怀与司若也观察过,但无论年纪还是长相都不似描述中的仲成默模样,二人便大胆推测,仲成默因心中还留恋凡尘,并未彻底出家为僧。
“两位施主说的,是了痴吧。”净戒主持看向二人的目光古井无波,却带了一些仿若是未卜先知的了然,他朝两人做了个“往这边走”的手势,一边领着沈灼怀与司若往不远处门口而去,一边慢慢开口,“他早有法号,却不弃得俗世种种。贫僧便不为他剃度。”
“或许他也正是在等着什么人来罢。”
殿后左右是数间僧房,窗子都用细而尖的麦秸编织成的薄帘遮挡着,唯有其中一间将那帘子稍稍卷起,透出外头日光。而走近那间僧舍,还能听到隐约的读书声。
“贫僧便不进去了。”净戒双手合十,转身离开。
片刻,沈灼怀与司若敲响了门。
门虚掩着,屋中传来几声咳嗽声音,然后是一个男子道“请进”。二人相视一看,推开门走入房中。
屋中家私寥寥,不过一张床与床边的桌椅。一个看起来四十多岁,身着儒袍,蓄着胡须,一副清瘦书生打扮的男子正坐在床边翻着书,见两人进来,微微一愣。
这便是仲成默了,不过或许如今该叫他了痴。
了痴见到沈灼怀与司若二人,有些惊异,眼中带了几分敌意,但很快消失,朝他们做了个佛礼,随即当做他们好像从未出现过一般,捧起佛经,继续念读。
沈灼怀向前一步:“了痴师父。”他并未像面对净戒那般持佛礼,只是叫了了痴的法号,“或许,你心里更愿意承认自己是仲成默仲大人。”
听到这个名字,了痴似乎一愣,抬起头来:“二位前来,所为何事。”
沈灼怀也不藏着掖着,直截了当说出了他们的请求:“我们来自城守府,是为调查奉火教而来,在档案库中发现了仲大人留下的信笺。我们想知道——”他顿了顿,“真相究竟为何。”
究竟姑射大火是因何而起,这些年又为何叫奉火教掌持大势,闹得民不聊生。
可听闻沈灼怀的要求,了痴的目光却暗淡下来。
他别过头去,重新捧起了佛经:“若是为此而来,二位还是请回吧。”了痴语气里带了些不以为然,“我已脱离尘世良久,不再沾染这些俗事,也奉劝二位公子不要为自己惹麻烦。”
一副闭口不言,打死也不会开口的模样。
司若不太懂佛法,原本是不打算开口的,可见到了痴这副模样,忍不住皱眉道:“若仲先生真是不染俗尘,就不该还叫身处俗世中的妻女为你担惊受怕,还频频送换洗衣物上山。我看仲先生这不是隐居,是在避难。”
司若说话向来直白不好听,此话一出,叫了痴顿时白了脸色。可司若说的的确没错,了痴虽得了法号,却没有真正意义上剃度出家,相反,只是在松山寺之中诵读经文,不见外人,妻子也屡屡上山为他送素斋与换洗的衣物,甚至连在佛寺中的用度,都是妻子所出。
了痴张张嘴,想反驳些什么,又说不出话来。
沈灼怀看了司若一眼,却并未开口阻拦。
司若目光微冷,原本他是解仲成默为保全家人上山避祸这一做法的,可在见到桂娘一家后,他的态度就发生了变化。司若自幼身边也只有一个年迈祖父,知道依靠一个人要撑起一个家有多困难,更别提是桂娘还要照顾她那个不事生产的丈夫。
他凉凉道:“昨日我们去见了桂娘子,桂娘子比起从前记载,已苍老许多。仲先生避开妻女许久,还不知道桂娘子已生出白发吧。拜访时我见桂娘子家中黑暗,却甚至没点起一盏灯。”
了痴嘴唇微动,痴痴地望着前方,倏然,面上便落下泪来。
他借口出家修行,往日取送衣物,也与桂娘避开,因此在他记忆中,桂娘还是从前与他琴瑟和鸣时的模样。但司若几句话,却彻底打破了了痴的想象与逃避,叫他不得不面对威胁之外的另一件事——他保全家人之外,却依旧享受了家人对他的牺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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