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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哥儿能遇到你们,是他的福气。”虫娘望着杨束带着柳易儿离去的背影,淡淡道,“折枝若得知,也会高兴的。”
虫娘很讲究,没用“泉下有知”,只是说“若得知”。
明新微忽然心中一动,问道:“倘若易地而处,虫娘会同柳娘子做一样的选择吗?”
一样做“自戕”的选择吗?
“不会。”
“哦?”
虫娘道:“一个失权的弱者想要靠伤害自己来惩罚上位者,然后从对方的悔恨中找到一丝安慰,不过是自我感动罢了。”
绝对的强弱之下,是没有什么情啊爱啊的,如果说有,那只能存在弱者的幻想之中。
明新微问:“这道理柳娘子明白吗?”
“她当然明白。”
“那就好。”明新微道,“那她应该已经重获新生了。”
虫娘转过头,看了明新微一眼,最后也道:“是,她该是新生了。”
***
新生,有的时候也意味着阵痛与离别。
三月底,明新微站在善立水门旁的码头前,往回眺望,穿城而过的五丈河波光粼粼,显出春水特有的绵绵韵味,下一次再见这一江春水,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船家吆喝了一声号子,又摇了风铃。这样的催促一共两次,间隔一盏茶,这是告知船客该上船了。
“走吧。”明新微回头对杨束道。两人的行李和马匹都已在船上安顿好,空着手上船便好。
杨束暗自松了一口气,走到上风处,帮她挡住河风,一同往船上走。
两人刚踏上码头的踏板,便听见身后传来哒哒的马蹄声。有时候,杨束也痛恨自己过于发达的直觉,但他也不能当即掳了明新微上船,于是只能回过头去,看明二哥打马跑近了。
明常松翻身下马,长舒一口气道:“还好赶上了!”
明新微不自觉地往他背后看了一眼,才道:“二哥。”
明二哥站定,先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打量了一下杨束,而后上去撞了一下他肩膀,没撞动,于是瞪他一眼,又撞一下,这次撞动了,才道:“你跟我过来。”
“二哥?”明新微有些不解。
“二哥同他说几句话。”明二哥回头冲明新微露出一个笑脸,手上揽着杨束走远了。
明新微遥遥看见明二哥冲杨束龇牙咧嘴、吐舌头抹脖子的,想也知道他说些什么,觉得有些好笑,笑完以后,又有些怅然若失。
两人并肩回来,明二哥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递给明新微,道:“这是你的。”
“我的?”
明新微有些莫名其妙的接过来,翻看一看,竟然是她的嫁妆单子,一些器物用朱笔划掉,旁边写了折现的数额,换成了钱庄的存根,最后面则夹着田产铺面的地契。
“我不能要。”
明新微将册子还回去。
明二哥连忙将双手高高举起,往旁边一跳,躲开了:“哪能说不要呢?这本来就是你的。”
“这是给明新——”
“你不就是吗?”明二哥打断道,“难道你还能否认?你身体里留着明家的血,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犯了错你为了求情,你犯了错我替你背锅,你和别人争书肆里最后一本《水经注》,我替你打架,我写不出来父亲的功课,你帮我代笔。过往十几年的时光,你要当从未发生,从未活过,一笔勾销吗?”
“我——”明新微张口说了一个字,却再也说不下去。婚仪过后,她确实再没回去过,她跨过那道门,确实便不再是明家的女儿了,而且她以后,也多半要以别的身份生活了。
“拿着吧。”明二哥道,“我不知道互市按察使是个什么官儿,但总不可能一辈子不回京吧?下次回来,带点黎州特产,也给我尝尝鲜。”
船家又吆喝了一声号子,再一次摇动风铃。
明新微往城门口看了一眼,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看了看明二哥的脸,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明二哥便笑起来:“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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