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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树笑着目送走那个黑漆漆的身影,而后将锅铲愤而砸进锅里。
下次他夜半醒来,便是跟野鬼搭话,也绝不同这人多说半个字!
*
天尚是蒙蒙亮,唯远处的云隙间泄进一抹光,让人能将花草树木瞧清个轮廓,才不过卯时过半,比昨日约的辰时要早了许多。
寇骞拎着东西在门外站了片刻,试探着敲了下门,“可醒了?某来给你送吃食。”
彼时崔竹喧正拿着木梳,和她乌黑的头发做斗争。
梳妆打扮,向来有侍女代劳,她一贯只需坐在镜前,口头指派今日要梳什么发式,戴那些钗环,若碰上她无有兴致,那便全权交给丫鬟打理,总归不会出错,哪像现在这般,垂鬓分肖髻梳不成,随云髻挽不上,连单螺髻都弄不好。
折腾来折腾去,头发梳没梳顺不谈,心气已然不顺了。
她来开门时,寇骞已等了小半个时辰了,懒洋洋地倚在檐下,“刚起?”
斗笠下的目光低垂着,是以,他先瞧见的是垂落的长发,因着绵绵细雨,发丝上沾染了些水汽,被徐徐的风吹拂着,发尾扫过他的手背,留下似有似无的痒意,让他很想留下一缕捻在手心,但只能想想,不然,他的头发就该落进她的手心,被生拉硬拽了。
“他们今日煮的是菜糊,你可能吃不惯,某给你单做些馎饦。”他望向站在入口处,把门缝霸占完了的人,两指又轻叩了下门板,“可否让某进去?”
四目相对间,空气似凝滞了一瞬,随即,女郎一言不发地退开。
寇骞侧身进去,目光掠过她蹙着的眉头,顿时有些头疼,昨日走时还好好的,怎么又不高兴起来,总不能是这院里的桌椅板凳嫌日子太过舒坦,主动蹦去招惹她。
“是某来太早,扰了你的好觉?那你再睡会儿,等好了某再喊你?”
“还是不想吃馎饦?那改喝粥?”
“……小祖宗?”
寇骞绝对是把下辈子的好脾气都拿出来透支了,偏偏那些土里埋的祖宗一并加起来,也不如这个水里捞起来的祖宗难伺候。
好半晌,那难伺候的小祖宗才肯正眼瞧他,“你替我寻个会梳头的人来……我可以给工钱。”
所以,大早上在这闹别扭,是因为梳头把自己梳生气了?
寇骞瞟了眼她散逸的头发,眼底划过一点笑意,只是唇角刚要上扬,便被她抓了个现行,凌厉的眼刀紧随而至,“你敢笑话我!”
“咳,某不敢。”
崔竹喧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对他那拙劣的演技嗤之以鼻。
“一会儿量尺寸要出门,某先帮你梳个简单的?”
她下意识就要拒绝,可总这么披头散发也不是个办法,抬眸去看那人,虽只是束了个高马尾,但也算齐整,到底是咬牙点了头,只是人已坐到镜前,仍不忘凶巴巴地威胁几句,“你若是胡来,我就——”
寇骞一手执着木梳,一手挽起她的头发,将被风搅得有些凌乱的发丝重新规整,手心柔软的触感果然同他想象的一般,大抵是因其长在这小祖宗头上,娇生惯养得比锦缎还好摸些。
他微微挑眉,瞧见镜子里的人板着的脸,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就怎么样?”
打他一顿自然行不通,毕竟崔家的侍卫不在,没人帮忙摁着,她打不过,又没有他的卖身契在手,没东西可供威胁,思来想去,她只能在先前许诺的金银珠宝上做文章,“就扣你的钱,我不高兴一次就扣你十两银子!”
寇骞无甚所谓地点头,“三个金饼,够某扣上好一阵了。”
“你!”崔竹喧气恼地扭头瞪他,话还未出口,就变成呼痛声,是发丝拉扯头皮的刺痛。
“别动,消停点。”
她咬牙切齿地转回去,在镜中映出了一副怒容。
这人分明是在故意惹她生气!笨手笨脚的泥腿子,狗嘴里也吐不出象牙!
她现在就要扣他钱,扣十两、不,扣二十两!
这边气成一条河豚,那边却是惬意万分,只是怕河豚真的气炸了,这才抿着嘴,强压下笑意。
修长的手指在墨发里翻折,像平素里织渔网似的,一缕一缕缠到一块儿,编出一条长长的辫子,末了,系上绸带。
“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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