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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不开心时没有收束愁容,在别人看来,也是一种罪过。
我确是,要与全天下作对,因为我就是你们这个时代的幽灵,我的存在便是你们的威胁,所以我一出生,便被你们下了诅咒,让我面对着那判书里冷冰冰的句子,活得生不如死!
泥地里新生的草苗,被崔缨紧攥在手心,那掐着的一团,似已不是新苗,而是滚烫的心脏。
我原以为,我前世万般敬慕的、与世俗殊异的人,他会比这个时代的人更理解我张扬的个性……
我原以为,只要我大胆在他面前展现真实的自我,他便会对我另眼相看,打心眼里佩服我、尊敬我,他那时常常沉默,没想到竟只觉得我滑稽可笑……
我原以为,纵然此生与他无情缘,也还可作萍水之交的,可他竟无情地在外人面前批驳否定我引以为傲的才华、品德……
刘桢、徐干他们几个,都是昔日我在东阁宴饮上结识的朋友,一来二往,也曾结下些许情义。你曹植可以在众人面前坦言你对我只有‘兄妹之情’,我并无怨言,可为何转身又在我们共同朋友的面前不念‘兄妹之情’呢?即使我真做得不好,也不该背地被这样议论吧?
曹子建,真遗憾,我活完了我在这个世界一半的寿命,到底,还是给你留下糟糕的印象了。如果你的眼睛,能看见我的前生今世,能看见我所看见的,能看见我所经历的,是否还会留些情面?
似乎此刻,崔缨才从睡梦中惊醒,这个世界的曹植,真的不是活在她幻想中的偶像。
梦醒了,偶像的水晶雕也碎了一地。
她跟他,原来只是一场误会。
“得君讥诮谩骂,予何幸如之。”崔缨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
秦淳蹲在她身侧,抱紧我左臂,不知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只好悲戚道:“阿姊,若你心底难受,便哭出来吧。不能一直这样啊……”
秦淳梨花带雨的容颜,令崔缨动容,感慨万千。
崔缨努嘴笑了。
“妹妹觉得,我会哭?”崔缨拂手拭干她的点点泪痕,认真问道。
秦淳眼睛呆呆的,与她对视了几刻。崔缨习惯地仰头看天,让眼眶中的眼泪回流。
“至亲逝世,蒙受冤屈,心生悲悯……我都会哭,独独不愿,再因未俘获意中人之心而哭。”
崔缨松了松紧绷着的脸,扬了扬嘴角,支起身子,顺带将秦淳扶起。
秦淳见崔缨笑了,她也高兴地笑了,挽着崔的胳膊,要往府门方向走去:“那好哦,走!我们回家!”
“嗯,回家!”
马车里等了一会儿,节儿便从府内出来了,车夫辄援辔驱马。
在车里颠簸了许久,终于回到府中。
……
辞别了两个妹妹,崔缨回到寂寥的蕙兰院,徒生怅惘寂寞之情。推开院门,她来到那一丛兰草泽畔,信手摘下另一束“雌性”的蕙兰,心底莫名生怨,于是随手扔在泥地里,转身悻悻而去。
从屋里换了件便衣出来,崔缨三步作一步,跳下石阶,翻过曲栏,爬上了井边那棵老枣树。失落落地躺靠在树干上,她用双手枕着脑袋闭目静思。
彼时已过午时,她腹中有饥饿之感,胸臆更有难排闷气。午后的春光并不十分耀人眼,倒是前庭那棵开了半树的桃树,树上桃花灼灼,甚是恼人。而远眺望去,西园树枝丫上,还挂着一只断了线的风筝。
她淡然往隔壁朱华馆里瞥去:那里陈设简易,曲池清水悠悠,去年残败的枯荷还积在池底,已有新生的根茎从软泥中钻出,冒出浊水面……刚回来不久的曹植,仍像往常一样,临着窗户,坐在书斋里,翻阅书卷,念念有词。
心湖像是激起一阵涟漪,崔颖忘却了没来由的忧愁,仍像往常一样,就那样静静地坐在树上,偷偷看着他。仿佛今日从未发生任何事。
他到底只把她当妹妹啊。
崔缨低下了眉头,愁绪复生,抬眸舒眉,眼前忽而一亮,只因脑中又想起早晨读的《湘夫人》:
时不可兮骤得,聊逍遥兮容与。
《湘夫人》这最后一句,前世课堂里,崔缨似懂非懂,今日却好像终于懂了。
“山有木兮木有枝”,公子无情奈若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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