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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慌忙拢住裂开的衣衫,心里绝望密布,抬眼望向榻上的固亚什,见他脸上布满灰白死气,呼吸开始变得一下比一下短促。
云桑知道,他就快要死了。
母亲死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满脸死气,气息促微。
说不出话,只一个劲儿地掉眼泪,带着怨恨的盯着自己。
她们云氏,是因军功起家的勋贵高门,大周的一品公府,哪怕后来族中精英尽死、子嗣凋零,也依旧是受人礼敬的名门。
直到建武十七年,北凉突袭陇右,掳走大批官眷,母亲被救回来时,已是身怀六甲。
普天皆知,她怀着的,是北凉人的野种。
这样的耻辱,即使后来被接入宫中,封了昭容,也无法磨灭。
云桑从很小的时候起,就时常被别的孩子拿“野种”之类的字眼取笑。一开始,她还会向母亲哭诉,然而得到的回应,除了几句冷漠的“你自己少去惹事”,便是同那些孩子们一样的嫌恶目光。
等长大了些,才明白母亲根本不可能爱自己。
甚至当初流亡西凉,为了堕掉她这个孽胎,母亲自残身体,落下痼疾,入宫后的许多年里,都再无所出。
直到云桑九岁那年,云昭容终于如愿以偿,怀上了孝德帝的骨肉,最终却难产数日,母子俱亡。
没了母亲,云桑在宫中日子愈发难捱,也愈发的谨小慎微。
她小心翼翼地讨好着每一个人,不敢说错话,不敢做错事,渴望着被认可,极力想要证明自己不是别人嘴里的“北凉余孽”、“蛮狄野种”,而跟其他的孩子们一样,都是大周的子民。她会敬奉皇室、移孝为忠,就像建武帝给她取的名字那样,维桑与梓,一生一世,都会敬忠故土!
她太想要有个家、有份依靠,太想要有所归属了。
所以后来,戚皇后让她以公主之名和亲突厥,她心里再如何害怕,也最终没说出那个“不”字。
因为没有选择的余地,没有反抗的能力,也因为皇后对她说:“大周养了你这么多年,你不也一直想证明自己是大周的臣民吗?如今,就是你报效家国的机会。”
可再后来,当知道和亲的对象并不是皇后骗她所说的固亚什,而是那个胡须里总带着马奶酥酪腐黏味的老汗王时,她还是后悔了。
后悔之余,又惶恐畏惧。
什么也不想顾及了。
她拉下脸去求过人。
然而孝德帝新逝,皇后恨她母亲入骨,谁又会帮她?
走投无路的时候,她甚至去求过宁策,想着两人少时的情分,想着自己曾为他瞒下的那些秘密,想着他如今已从偏安一隅的闲散郡王、一跃成了朝中辅政,就算无法阻止和亲,也是有能力帮她拖延婚期的。
她不想叫他为难,只求拖些时日,待到老汗王病逝,让她嫁给固亚什,兑现两国的和亲之约。
但宁策,还是拒绝了她。
送她出城的那日,他一袭素袍猎猎,被礼官们簇拥着兀立城楼,居高临下,如圭如璋。
灼灼骄阳之下,那双永远温润的眼眸,神色平静,淡漠疏离。
*
汗帐内,云桑被萨鹰古大力拽回身前,重新朝下摁去。
绝望的泪意,涌进了眼眶,又被强抑了回去。
塞外流亡的这些日子里,她早已明白,哭泣根本于事无补。
她攥着最后的希望:
“我到底是大周皇帝敕封的公主!你若辱我,等同侮辱大周,就不怕违背盟约吗?”
“盟约?”
萨鹰古冷笑起来,神情一瞬阴狠,捏住云桑的下巴:
“你还敢跟我谈盟约?宁策拿你换了我五万骑兵,自己当了皇帝,转过头就背叛盟约,现在还要娶南楚的公主,打算跟南楚结盟来对付我们突厥!我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云桑怔住,脸色陡然变得苍白,翕合着唇:
“你说什么……”
宁策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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