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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衍垂眸,看向掌心的脉络,“生不轻易,死亦艰难。若是我总高高在上,不体会为人之苦乐,如何能够承载‘人之道’?与今日之‘天’,又有何区别?”
比起多年前为圣时的居高临下,五百年后谢衍化名“谢景行”,重新做了一回人,的确找回了不少过往。
今日之心境,与登天之前,又有许多不同。
“衍年少时,对浮华不屑一顾。只是身处锦绣堆中,才勉强在人间一呆罢了。所以得了个孤傲狷介之名。”
谢衍将杯中酒倾倒,抚着膝盖站直,负手说:“比起与俗世合流,衍更爱春花秋月,夏雨冬雪,更喜埋于故纸堆中,寻找断代的文明,重修古籍的残章。”
“但这都是衍不知事,认为身负天命者与常人不同,自然要将时间花在重大之事上,才能不负这钦点的‘圣人命’。”
时年,有老道乘青牛,飘然降临当年帝皇设立的仙人台,并且钦点不过十岁孩童的谢衍上台论道。
道祖特意为他而来,轻抚长髯,温声问他:“天命在你,你将何为?”
谢衍早慧语惊四座:“先为圣,后为人。此为圣人。”
如此,一语成谶。
谢衍后来成了圣,为五洲十三岛的最顶峰。他却在天下无敌的时候,感受到了为圣的极限。
罢罢罢,且去红尘走一遭。
“红尘,这就是你最后的考验?”
谢衍笑了,看向风雪停处,一轮寒月出东山,“你想听我如何回答呢?”
红尘道沉寂着。
谢衍带着殷无极的魂魄,欲往流沙旋涡,追寻天道的真相。但他也明白,这一去怕是没什么胜算。
红尘道,也就是万年前的旧天道,在他追到如今所谓“天道”的本体前,向他开启了最后的考验。
祂诞生于人族繁荣的时代,选择跟随与观察圣人谢衍,不止是因为他强,更是因为他在直面天道时,最具有“人道”的精神。
祂把合道者送回少时,又是想看见什么呢?
“也罢。”谢衍将繁琐的白衣华袍解下,长发披散,只着素衣,踏木屐向雪。如此放浪不羁。
他随手执起跟随身侧的山海剑,踏着庭院中的梅花枝,翻上高高的院墙。
圣人的君子风仪,此时的他根本懒得维持。
少年谢衍极目远眺,见有地方灯火光华,有地方黯淡无光。他看见的是京华的两面,繁荣与衰败,尽在其中。
历经风霜,跋涉死生后的谢衍,答案与他少时截然不同。
如今的他再回答这个问题,“何为圣人?”
“先为人,再为圣!”
他将规矩抛之脑后,让“人道”超脱出“儒道”的框架,自然无所谓“理”与“心”。我即万物,万物与我如一。
“乘兴而来,尽兴而归,痛痛快快地活过,这才是‘生’!”
在红尘道的考验中无论待多久,在外不过瞬息而已。祂想要一个答案,谢衍就会用行动解答这一道终极之问。
何为人道。
谢衍离开了谢家之后,并未如他当年的轨迹,选择出世,访名山大川,交四海之友,从此踏上寻仙之路。
少年扔下了书生的笔,拿起了剑,剑锋指向了原有的家族、皇庭、还有更多的不公。
“圣人调鼎,也不过是高高在上,订立律法,裁决他人命运。如此,是为‘大公’。”
“可在‘大公’之后,亦有无数不公正,难道‘天下为公’,仅仅讲的是这样大而化之的概念吗?”
谢衍是个行动派,他随手拭剑,山海剑沾过恶人血,背后护着的是被侵占田产的百姓,被掠夺霸凌的良家子。
他不在乎杀权贵还是高官,善名还是恶名,亦不在乎涉入尘世多深,身缠因果,是否会妨碍修仙。
天命在他,因为此路平顺,足以送他上青云,他就要如此因势利导,顺应天命吗?
所以谢衍的剑,把将军斩落马下;他的剑,破开宫城,将帝王枭首,谈笑着终结了这个极端腐败的王朝。
为了不沾因果,修仙者才不碰俗世。
但天问先生谢衍若是为人,因果里饮酒,红尘里浪游,又有什么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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