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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不好,一时心慌没了主意,竟把你也连累进来的。”“说甚么连累不连累,玉山公子是个讲理的人,若赏罚不当,他自会做主的……”正说话间,听背后又有人声,竟似是盈珠。秋萱见状,慌忙收拾了帕子,往北面小跑着走了。她后脚刚出院门,盈珠便已到了那大榕树下,见着环儿,又四下望了望,问:“只你一个?”环儿忙站起来给她行礼,又道:“一班姊妹们都午休去了,只有我一个。”“哼,她们倒是好惬意。”盈珠冷笑一声,又将那凤眼移回了环儿身上,将她上下看了看,说:“玉山挑人的眼光是好,不消打扮便这等标致,若打扮起来,只怕要抢了风头去呢!”环儿听得心惊肉跳,连忙答道:“主子说笑了,环儿粗资陋质,怎敢和主子比,更不能够抢主子的风头。”盈珠听她答得尚可,神色略舒展开些,又说:“你家主子唤你去梳头,还不快收拾了?”环儿闻言,点头称是,于是仔仔细细向盈珠行了个礼,方抱着琵琶转身告辞,却已惊出了一脑门子的冷汗。盈珠也不着急回去,打起珠帘,抱胳膊倚在那锦园门边,“锦绣丝竹”的金字牌匾,在她头上昭昭烁烁。她今日穿的是一袭黄栌色贴金罗裙,葱绿轻罗大袖,头发松松绾着,斜缀了一支素金簪子。虽然因着香柔的事情,脸色有几分不悦,但那半靠在门框上的身段却依旧很是动人。盈珠四处望了望,又觉得没趣,正要调转脚跟回房,却听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自西而来。来者骑着一匹雪白的高头大马,细眉细眼,削尖下巴,在锦园门前蓦然一勒缰绳。他撩起眼皮,乜斜着眼睛,将门上那漆金牌匾看了又看,道:“这该不会,就是那京中众人所说的锦园?”他身边一个小厮模样的人听罢,忙凑过去,涎着脸殷勤说:“回主子的话,这就是那锦园,是斥国公府的产业,眼下由王伯飞打理着。”那人听闻“王伯飞”三个字,脸色一变,忽然又想起那从前在三白院里的种种恩怨。便翻身下马,走到那锦园门前,却见盈珠倚着门框。他见了盈珠容貌,暗道一声好绝色,不禁转怒为喜,颠颠的凑过去,问:“小娘子……是锦园中人?”那盈珠本就为着香柔的事情,一肚子火气正没处撒,此时又见那登徒子流里流气,面目猥琐,掌不住恼怒起来。她将那凤眼一瞪,冷笑道:“是又如何?”那人却痴痴迷迷,对她的冷眼看似未看,又径自说:“我从前只道纤云阁很好,原来王进还藏着这样的美人……”盈珠听他言“王进”二字,有些心虚。但此人话里的调笑意思,又多少令人反胃作呕。她暗忖今日这些悖逆东西,是赶一块儿来排揎人了,便心头火起,不管不顾的撒起泼来,竖着柳眉斥他:“扯你娘的臊,纤云阁甚么地方,锦园甚么地方。你是瞎了还是傻了,好端端的别来招惹老娘,滚回你的升平坊去!”那人被她骂得一愣,警醒过来,又将她仔细打量一番,捋起袖子恶声恶气道:“好你个小娼妇,给脸不要脸。来人,替我捉住她,教她不依也得依!”他身后的家丁闻言,一发涌了上来,伸手就要来拿盈珠。盈珠着了慌,心说这青天白日究竟有没有王法。但她一时又呼救不得,只好发起狠来,扬手便给那带头家丁重重一个巴掌。她手上带着个宝石戒指,一巴掌下去就是一道血痕。那家丁捂着脸,躲到那人身后,瑟瑟道:“主,主子,她打人。”那人听罢,转身踹他一脚,怒道:“没用的东西,饭桶,只会丢我余仞的脸!”盈珠这才明白过来,原来眼前的便是那余家长子余仞,余丈川。而她也有许多在京为官的常客,自然知道余家的厉害,登时唬得浑身战战。一时恨不得将那打人的手掌一发拿刀剁了,撂开去,好撇得干干净净。余仞看言语间将她唬住,便又打发人去抓她,狞笑着贴过去,伸手便要摸她的脸。盈珠被人钳着双臂,动弹不得,心中又惊又怒。此时正是晌午时分,众人都在歇息,四下里连个小厮都不曾有的。她便心急如焚,一面挣扎起来,一面嚷道:“玉山,王大公子,快来人!”“玉山算个什么东西,王进又算个什么东西,谅你今天插翅难飞。把她给我带走!”余仞言罢,又忽然凑在她耳边低声说:“今日便要让你见识见识,惹恼我的后果……”盈珠唬得魂不附体,暗啐锦园里的都是死人不成,她嚷得这样大声也无人来救。登时万念消散,心如死灰,如坠三九天里,浑身上下一片刺骨冰凉。那余仞见她一副受死模样,便觉得更加快意,正要张开胳膊搂她,却听得背后一声怒喝:“余丈川,让你的人退下去,本府既往不咎!”话音未落,只见一个高个青年跳下车来,他身穿一件艾绿罗袍,瞪着眼睛,三两步走到那余仞面前。那余丈川听他说“本府”二字,怪道一声这京兆府牧是他妇翁,府里谁敢打搅造次?他虽心下疑惑,却依旧横着眉眼,恶言恶语道:“你这厮又是哪里来的,既知道大爷身份,还竟敢搅局?”那青年闻言,却好整以暇,慢慢理了通袖子,方向他行礼,道:“在下京兆府少尹,赵元直。”“赵元直,你是第一天上任不成?就没听过‘辜玉清’三个字么?”赵亭闻言却笑,“在下当然知道辜府牧的表字,只是他眼下离京探母,府中诸事皆由本府做主。”那余丈川听闻此言,倒抽一口冷气,失声道:“离京?”“正是,余公子若一意孤行,本府只好差人将你按罪论处。先打二十板子,再上了枷押进监牢。我想,余国舅的手再快,也快不过京兆府差役的一双腿。”余仞听罢,知他所言非虚,禁不住冷汗涔涔,这才是真晓得怕了。他连忙让人放开盈珠,又呼哨一声,骑上马飞也似的逃了。赵亭见那背影消失在街巷尽头,骤然长出一口气,顿了片刻,忙扭头去看盈珠,关切问:“你没事罢?”盈珠揉了揉胳膊,觉得无碍,只不过惊魂甫定,尚心有余悸。她点了点头,刚想道谢,却见那人兀自抚着胸口,一叠声说:“骇死我了,骇死我了……”盈珠闻言,掌不住露出个笑来,暗道这人方才好大的口气,原来都是装出来的。即便这样,她还是欠着身,施施然向那赵亭行了一礼,口中称道:“奴家盈珠,谢明府救命之恩。”而赵亭实然也唬得不轻,半晌才缓过神来,摆手说:“不必不必,只是你到底要罕出门些,免得又被那余仞拿了由头。”那赵元直生得眉目宽和,他说这话的时候,虽然一板一眼,却字字诚恳热切,不是虚言客套。而那双不算好看的眼睛里,熠着三分担忧,七分宽慰,教人莫名心中一暖。盈珠因着今日事事不顺,一腔子委屈无可奈何,此时听他温言细语,便不禁红了眼眶,险些落下泪来。赵亭见她生得冷艳妖乔,本有些忌惮,生怕她狡诈难缠,要赖上自己。但此时见她竟抿着嘴唇欲哭不哭,不知为何,反生一股又怜又爱的感情。正两厢微妙无话,就见李全慌慌张张的奔将出来,而那王大公子领着玉山也急忙往门前走。赵亭见了,笑说:“几个登徒子,刺了她几句,便急了,嚷着要你们撵人……”那王大公子见了赵亭,也是一愣,暂且搁下盈珠的事情,道:“赵少尹要来,何不差人通报一声,我等竟又怠慢了!”赵亭闻言却笑:“我又不比你王伯飞,家里哪有那么多人手,这赶车的还是我堂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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