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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烈的目光转向美国人,侧了侧头:“我不知道别的地方是怎样的,但在我们这边,被子弹打烂脑袋一般会导致死亡,麦卡伦先生。”
“确定不是抢劫?或者其他意外?”
“钱包还在。中了两枪,先是脖子,再到后脑勺,确保他死得透彻。看起来像斯塔西的手法,而且他们就是想让我们看出来。”
“那些狗娘养的是怎么知道的?”
“我暂时没法回答这个问题,麦卡伦先生。”
“那你整天在柏林捣鼓什么呢?”
安德烈冲他微笑,略微抬起下巴,像条准备攻击的蛇,“要是中情局也有人在柏林,不就知道了吗?”
霍恩斯比原本在琢磨手里的铅笔,现在抬起头来,冲安德烈皱起眉头,每当他觉得安德烈需要管教的时候就会这样皱眉。美国人看起来不高兴了,因为他和安德烈都清楚中情局在东柏林没有可靠的线人,至今不得不倚靠六处的人脉。表面上中情局和军情六处平起平坐,但这种“特殊关系”正在逐渐变质,旧世界早已破产,新大陆则是有钱的表弟。
“先想想怎么补救。”霍恩斯比一整晚只说了五句话,这是第五句,“有没有‘相关人士’需要打发?父母?妻子?情人?”
“父母去世了,有个弟弟,不怎么来往,应该不是问题。”
“我们还有别的信息来源可以替换吗?”
“这可不是换轮胎,一个坏了就拿个新的上去。我需要从零开始物色新的‘羊羔’,不知道要花多久。”
“‘不知道要多久’。”美国人嘲讽地重复了一遍,安德烈假装听不见。没有人再说话,寂静缓慢膨胀,顶着隔音室的四面厚重墙壁。美国人身后一块装饰板破了一角,露出底下用于阻断无线电的铅板和铁网。这些木质饰板本来是要模仿乡村俱乐部,给隔音室增添一些柔和气氛的,可惜损坏速度比想象中快,现在看来只剩欲盖弥彰的荒谬。
“他说得对,这是需要耐性的工作。”霍恩斯比开口,用手里的铅笔轻轻敲打桌面,“回去睡一会,明天休息一天,后天回柏林,着手招募新线人,‘秒表’计划启动之前我们一定得在东柏林司令部安置眼睛和耳朵。”行动处处长转向美国人,后者点点头,看起来不打算补充什么了。安德烈拿起帽子,起身离开,椅腿嘎吱刮过地面。美国人用指节敲了敲桌子,安德烈停住脚步,回过头,没有掩饰自己的不耐烦。
“顺便找出是谁干掉了我们的人,知道吗,德国佬?不摸清楚漏水的地方在哪里,什么都不能开始。”
安德烈没有理会那个错误的蔑称,离开了隔音室,放弃了嘎嘎作响的旧电梯,走楼梯下去。外面在下雨,夜班警卫替他推开门的时候,浸透水汽的冷风擦过脸颊。他走过了一条街,离总部足够远,才着手捕捉行踪飘忽的伦敦计程车。快凌晨一点了,路灯把他的影子拖得很长,两个醉汉互相搀扶着走了过去,撞上垃圾桶,两人都倒在地上,躺在被雨水沾湿的水泥路上,对着夜空咒骂。安德烈移开目光。
一辆黑色计程车窜过前一个街口,没看见他高高扬起的手臂。这位刚从郊野里跋涉回来的牧羊人叹了口气,压低帽檐,设法躲开无孔不入的雨滴,双手插进大衣口袋里,背对着圣詹姆斯公园,沿着冷风飕飕的街道向东南走去,天亮之前他应该能到家,终于能喝上那杯从柏林的停尸房就开始渴望着的威士忌了。
——
你已经发现了,直到这里我都叫他安德烈,尽管这不是他的真名。我习惯了这个名字,我和他在柏林认识的时候,他用的就是这个名字,在他的许多面孔里,这是他选择向我展示的第一个侧面,第一印象总是很难改变的。在这个故事里,我还是继续把这位短暂到访柏林的陌生人叫作安德烈。
这也是你的故事,毕竟你很快会成为我,而我是他,最终,我希望,你也会变成他。
作者有话说:
[1]二战早期由丘吉尔创立,即后来的军情六处,“军情六处”这个名字是SIS众多名字中的一个,也是最广为人知的,直到今天还在用。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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