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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武湖上闹起来时,有机灵的谢家家仆赶去寺里通知大郎君,谢策得信,弃了拓印将成的碑文,这才赶回。
他先依礼向九位族老与三叔父行过礼,而后转头,目光落在长发如瀑,长裙如火的谢澜安身上。
他比谢澜安年长六岁。
只是从小到大,天资悟性从来不及他。也不止是自己,遍观谢氏平辈子弟,当中就没有谁比得过澜安的,仿佛早逝的大伯身上来不及逞尽的天才灵秀,全部汇聚到了他的骨血身上。
澜安之名,是大伯生前为未出世的孩儿取的,取意天下安澜,世路太平。而澜安的表字含灵,却是谢策的父亲所取,源于那美好的祝福:山川瑰丽,水物含灵。
如果谢澜安是女娘,那么,他才是谢氏货真价实的嫡长孙。
谢澜安看见这个堂兄,稍有一瞬失神。
记得前世她身死之时,谢策正在荆州为二叔治丧。
故而从那场变故发生一直到她跳崖,堂兄都没来得及赶回金陵。谢澜安便也无从得知,谢策看到她是女子后会作何想。
她却也坦然,落落起身,一如从前的礼数对谢策一揖,算是打招呼。
谢策朝这快要认不得的女娘深视几眼,神色复杂,唇齿启合几次,最终也没问什么,转身挡在她身前,“站在我身后。”
谢澜安一愣,跟着便笑了。
她眼中流露出为数不多的暖意,拍拍阿兄的肩膀,上前与他并肩,“没事,我应付得来,阿兄先坐吧。”
允霜又搬来一张莞席,谢知秋见情形不对,忙道:“阿策,你可看清了!便是这女娘窃占了你的位置,不然此刻统管家族的便该是你——”
“三叔莫急,话不是这样说。”谢策不受挑拨,心平气和接过话,“谢氏家学渊源,长辈对子侄们向来一视同仁,不讳庶孽,先伯考在世时对小侄是如此,家父对含灵亦是如此。所谓家主,自然有德才者居之。”
他看了谢澜安一眼,“含灵乃我手足,兄弟是手足,妹妹难道便不是手足了吗?诸位长辈人多势众,来针对她一人,岂非有违慈爱之道,过于咄咄逼人。”
“哦?”对面的五叔公长长沉吟一声,目含精锐光芒,“看样子,二房要掺和此事?如此说来,是不是二房早就知道谢澜安是女,却帮着隐瞒?”
他转向谢澜安,笑意轻蔑:“老夫知道,你三日前向外发了两路飞书,是写给你荆州二叔求援的吧?
“小娃娃年轻,到底心存妄想,莫说你二叔父,便是你阿父今日起死还生,生出你这样大逆不道的小辈,他也要跪在这里忏悔!也要听候我们族中长老的发落!”
此言狠绝诛心,连谢策都变了脸色。
谢澜安听后,却只轻描淡写地一叹:“死人活人,亡父家母,都被你们编排遍了……”
这神色冷恹的女子,看似顶了张青春年少的皮囊,愈是清冷愈是出尘,实则骨子里却是个神魂销磨上百年的主儿,对于别人故意的激怒,提不起什么劲。
眼前芝麻绿豆点烂事,比起九州战火,山河破碎,又算得了什么。
“要我卸任可以,先把公账交接清楚。五叔公喊得最欢,那么就从你开始?”
谢澜安不兜圈子了,用扇端在案上的账本一敲,单刀直入:“我管家一年,清理账本,发现五叔祖名下的田产数目有差,多出百亩没有上报宗族。其中两顷,是侵占了旁支亡故的清字辈的产业,我没说错吧?江左的南渡世家最重宗族一体,荣辱共当,是以每个家族都有本支出钱接济贫困旁支的举措,为的便是本固枝荣,咱们谢氏传下的规矩,更为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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