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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臣要是去了塞北,母后一人在宫中何其孤单,儿臣舍不得离开母后。”
“母后帮儿臣去向父皇求个情,好不好?他肯定不会拒绝母后的。”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林蕴霏语速飞快地将话往外抛。
然而赵皇后的手凉得吓人,林蕴霏只觉像是握住了一块捂不热的寒冰。
“你不愿意和亲,二公主便愿意吗?”女人半垂着眼,那双毫无波澜的眸子像极了古井之水,令林蕴霏不自觉松开了她的手。
“母后……”林蕴霏撩起不可置信的眼,颤着声音道,“您宁可怜悯二公主,也不肯为儿臣着想吗?”
赵皇后的声音很轻,几近要湮没在雨声中,她道:“本宫是后宫之主、一国之母,处事需得公正,万不能偏袒于你,落人口实。”
林蕴霏拭去脸上的泪,仰首紧盯着皇后,道:“倘若今日是皇弟要被送去别国为质,母后还会说出这番‘大公无私’的话吗?”
她话中的皇弟指的是夭折在皇后腹中的皇子,原本该是名正言顺继承大统的中宫嫡子。
对方面上终于有了别的表情,保养得宜的皮肉轻微抖动,显出罕见的扭曲。
片刻后,皇后没什么感情地说:“这世上没有如果一说,嘉和,你不用拿他激我。”
“母后迟疑了,不是吗?”林蕴霏齿间含恨,“从始至终,您根本就没有替女儿考虑过将来。”
“在母后心中,赵氏一族的荣耀、尚未诞生的嫡子,哪一项都比女儿紧要。”
“自打母后失去皇弟后,便一蹶不振将自己拘于和春宫内,对什么也提不起劲,”这些抱怨的话深埋林蕴霏的心底许久,此刻既已开了豁口,林蕴霏索性便替前世自己全部说出,“儿臣怜惜母后,因而屡次上赶着宽慰您。”
“可您呢,永远摆着一张冷脸,对儿臣在宫里宫外的处境从不过问。”
“一句话都没有。”
“眼下儿臣面临和亲之难,母后还是无动于衷,”林蕴霏气极反笑,“皇弟是受您珍爱的骨肉,儿臣难道就不是您的亲生女儿吗?”
“本宫如何没有为你考量,”赵皇后看着她,像是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稚儿,“西撒部落是大昭边境最大的部落,一直以来都是你父皇的心腹之患。”
“为了表示对西撒部落的亲重,陛下定会在你出降前将你的称号往上抬。假使到了那儿,你能夺得西撒首领的宠爱,之后得到的封赏便是不计其数,不仅如此,大昭史册上也会载有你的芳名,流传百世。”
对方说出的话令林蕴霏的脸色冷了下来:“女儿一点也不稀罕身后名!”
“母后甘愿为母族争气是母后的选择,”林蕴霏挑起秀眉,“您何苦将这意念强加至儿臣身上。”
赵皇后伸手轻柔地将她鬓边垂落的发放至耳后,恍若未有听见她的怨言,自顾自道:“嘉和,你幼时不是总同我说,皇宫里沉闷无趣,你想去宫外瞧瞧吗?”
“塞北是荒凉了些,但总比宫中自在得多,”林蕴霏深深地望进她黑白分明的眼,察觉那是一汪生机颓败的幽潭,“母后会为你备好百里红妆,风光出降。”
“母后不肯替我求情,又何必将我宣进宫中!”
“本宫叫你来,是因为听闻了你绝食昏倒的消息,”女人看着她没什么血色的脸,淡淡道,“嘉和,你已经十六岁了,不应该再做这样损人损己的蠢事。此事传出去,你父皇的脸面该往哪里搁?”
尽管这是林蕴霏第二次面临此情此景,她的身子仍旧控制不住地颤抖,并非是因为惧怕,而是感到恶心。
走出和春宫,她对着楹玉有气无力道:“出宫回府吧。”
*
回府的途中,林蕴霏靠着车厢壁假寐,实际一刻不敢懈怠地琢磨起今后的打算。
偏偏眼前的事情皆绕不开前世,她不由得回想起前世种种,想从中梳理出头绪。
六岁前,她在宫内的生活平静而富足,那时的皇后总将她抱在怀中,轻哼着歌逗她开心。
六岁那年夏,皇后小产,和春宫内宫人端着干净的盥盆鱼贯而入,端着飘红的盥盆鱼贯而出,井然有序的表面下所有人都噤若寒蝉,生怕殃及鱼池。
林蕴霏当时被乳母拦着,任凭她如何哭闹,对方也不让她进屋找皇后,甚至强行将她拉进房内,用平时紧着她吃的糖蒸酥酪诱/哄她安静。
翌日林蕴霏去找皇后时,对方脸色苍白地躺在榻上,怎么也不肯搭理她,只默然流着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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