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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人算不如天算,”谢呈垂下眼睫,话里别有深意,“纵使机关算尽,我在天道之前也不过是跳梁小丑。”
谢呈抵达州署有十来天了,这是徐直头一次瞧见他身上外露出如此悲观消极的情绪。
他不免感到惊异,选择用揶揄代替宽慰:“公子如今才与心上人互许终身,情意和美,怎地突然思忖起这般遥不可及的虚影了?”
遥不可及。谢呈咂摸着这个词,没跟徐直明说他如今正被造化狠狠戏耍。
胸腔内的气息似被一股无形之力抽离,让谢呈感到难以喘气。
但他在徐直的注视中恢复平日的不动声色,极尽平和地说:“先生说的是,是我自扰了。”
徐直为他圆话:“望月思人,一时感怀,也是人之常情。”
“对了,今早我收到了京城的来信,”徐直想起一桩事,神色就此变得严肃,“那边拐弯抹角地想探我的口风。”
“他大抵是开始对我起疑了。”谢呈语气淡淡。
徐直呷着其中意味,问:“公子觉得我该如何回复他?”
“他是您的门生,先生但凭自己的心意同他来往便好,用不着顾及我。”偶来一阵夜风撞进谢呈的五内,连带着将他的声音吹散。
“好。”徐直偏首去看谢呈随肩膀落拓而下的广袖,这件白色罩袍没那么合身,衬得谢呈的身姿愈发清瘦,仿佛孤鸾。
眼前的青年今年也才二十有二,却无枝可栖,无人可依。
心头涌上来的怜惜让徐直不禁开口劝说:“公子,其实你可以选择与他坦白的,他未必不会理解你的选择。”
谢呈眸中寒暖参半,半晌才作答:“他是能臣,而非某一位君主、某一国的能臣,这个关窍终究得靠他自己参透。”
“我无需他来理解我,恰如他无需我来成就他。”
“我从未想过要欺瞒他,”谢呈说,“如若他直接来问我,我亦会据实以答。”
“道理虽是这个道理,但你主动提及与等他来问,总归是不同的。我只怕廷筠性子执拗,到时会因此事记恨上你,与你走向歧路。”假使要让徐直在这两人之间做取舍,他如何也不知该偏重哪一方。
徐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公子,我知晓你素来习惯于独行,也足够强大。但我作为你的长辈,实在不想见到你驻足四望时,发现身旁无人。”
谢呈闻言心神微动,撩起眼对上徐直期盼的目光,说的却是:“隐而不发与欺骗原是一回事吗?”
“世人常说‘欺瞒’一词,便是因为常将这两者混为一谈。”
徐直见青年若有所思,以为或许能够劝动他,接着道:“公子,你也休怪我倚老卖老。但近年来我经常回想起往事,想那些或还有联系或早已分道的故人,心中数次感到懊悔。”
“彼时觉得就该紧揪着不放的事,就该不妥协弯折讲出的话,现今想来,全成了无法更正的遗憾。所以啊,人与人之间若想长久,何妨彼此都圆融些、坦诚些,毕竟除了生死,哪里又有什么过不去的呢?你说是不是?”
除了生死,这句话真真如惊雷,叫谢呈的耳畔刹时失声。
为何他们之间偏偏隔着难以逾越的“生死”呢?他收紧五指,兀自将指骨捏得几近错位。
“公子,公子?”许久未有得到谢呈的回答,徐直猛一抬目,瞧见青年郁卒的面色。
谢呈勉强将喉头涌起的血腥气咽下去,神思恍惚地对着徐直弯起唇瓣,算是致意。
无力再与徐直交谈,而后谢呈犹如走尸一般,僵直地走回厢房。
*
因为身处敌营,这一觉林蕴霏睡得并不踏实。
房门被叩响之时,她甚至不用修蜻提醒,便从床榻上坐了起来。
“进来吧。”见林蕴霏缓过神,修蜻道。
阿菊拎着食盒走进来,昨日的不欢而散使得她全然不敢同修蜻与林蕴霏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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