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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湛蹙眉嘀咕着大人都不在府里,还巡个什么夜,转身便去房里找秦攸。以往都是秦攸来掀他的被褥,这回总算能一雪前耻了。
卢湛在水囊里灌满了冰凉的井水,蹑手蹑脚地进屋,刚走到床边,正要朝秦攸脸上挤,秦攸一个翻身起来,手上刀光一闪,划破了水囊,洒了一床。
“你小子找死是吧!”秦攸看着湿淋淋的床榻,哭笑不得,“今晚换你睡我这儿!”
卢湛憨笑,不以为意,“这鬼天气,一两个时辰就干了!换就换。”
裴晏既然回来了,秦攸便让卢湛去把其他人也都叫起来,他去后厨帮桃儿的忙,不出半个时辰,就做好了一大桌饭。
卢湛按往日规矩给裴晏送了些素的过去,再回来时他心心念念的炖肉已经所剩无几,眼睛里顿时就没有光了。
衣角被拉了拉,他一回头,桃儿把自己那碗递给他,卢湛挠挠头,尬笑着推让。桃儿却说刚才做的时候已经吃过了。
“桃丫头,你可知道,这小子是连裴大人碗里的肉都抢的,竟然舍不得要你的。”
李环喝了几口酒,就开始起哄。
桃儿顿时红了脸,秦攸笑着把那碗推来推去没个着落的肉接过来,摁在卢湛手里:“尝尝桃儿的手艺,裴大人还说怕她学不会,让我慢慢教,你们就走了这不到半个月,这丫头已经快全学会了,可聪明着。”
卢湛抿抿嘴,迎着桃儿期待的眼神咬了一小口,“嗯嗯,好吃。”
李环又提了壶酒,笑道:“秦头,你该跟他讲桃丫头骟猪那手艺,那才叫一绝!”
“李大哥!”桃儿赶忙叫停,却已止不住众人笑作一片。
卢湛一愣,“什么骟猪?”
秦攸也捂着嘴,忍俊不禁,李环走到卢湛跟前,打了个酒嗝,笑道:“桃丫头带秦头去城郊的农户家里买猪,正巧遇着那户有头成了年的猪没骟,猪发起狂来到处撞,秦头帮忙给摁住,那农户心一慌,刀都拿不稳。结果咱桃丫头,你别看平时看着柔柔弱弱地,捡起刀对准那卵蛋就是一剜!”
桃儿脸通红地跑了出去,众人见了更是哄堂大笑。
卢湛吃到一半的肉僵在嘴里,脸色青一阵,红一阵,方才还酥软嫩滑的肉,忽地就没了味。
第四十五章失控·上
余霞渐散,桃儿进来添茶点灯,扫了眼案前,惊喜地叫出声:“我认得这里!这儿是大江旁的沙坝子。”
说完一顿,怯怯道,“桃儿多嘴了……”
裴晏挽袖蘸墨,笔尖在瓷碟上化开些,笑道:“你既能认出来,说明我没画错。”
桃儿抿嘴笑笑,指着画上的入江口:“小时候阿爷下水打鱼,我也撒了个网子,网住条特别大的鲟鱼,它一扑腾,我就给拽江里去了,一直冲到了下边的沙堤上。阿娘以为我死了,死命地抱着我哭,肚子里呛的水一挤就吐出来了,我就醒了。”
她忽地紧咬下唇,嘟囔道:“但阿爷气坏了,说要是个男娃,就不会被条鱼给弄得半死。那之后就不带我下江了,嫌我晦气。”
裴晏笑了笑,“他胡说,你大难不死,是有福之人。”
说着笔尖一勾,在那些渔船边又添了两个人,一大一小,染上淡淡海棠红,这才满意地放下袖口,吩咐道:“你去叫秦攸来。”
桃儿应声退出去,裴晏拿出印鉴摁上,待绢布上的墨色干透,叠好了也封入函内。
他斟酌再三,还是决定给元琅去书为李规说情。
清官难寻,死一个便少一个,还会提醒后来人,同流合污才有活路。
如此世道,纵是元琅顺利登基,可用的都是汲汲营营之辈,河清海晏从何谈起?
李规给的大堰图纸上诸多批注,墨色深浅不一,一看便是经年累月,几经修订。他们都是读圣贤书的,不懂这些手艺,那上头密密麻麻地记着治理水患、修补沟渠时遇过的麻烦,又是如何走访工匠,一一找出症结。
这样的人,不该白白殁在朋党之争上。
从湓口回来路上心烦,他凭记忆描了幅江州城外的山水,将大堰落在纸上,凌空望着,心里便舒坦些。元琅虽素来与他同心,但寥寥数语怕不足以让其放下芥蒂,便又认真画了这三尺长幅。
此事他若能办成,是百年难修的功德,前半生的泥泞,后半生的荣辱,都不那么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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