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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公子正是变装后的云中城城主,卫景云。当初在蓬莱岛时,卫景云原本对赵沉茜势在必得,却因容冲误导,被谢徽转移走注意力,导致错过了赵沉茜的下落。卫景云上岸后,立刻发动所有势力寻找赵沉茜,昨日,一个堂主来找他,说山阳城一家典当行请他去鉴宝,他看到一枚夜明珠,和城主从海上带来的极像。
卫景云查看堂主偷偷录下来的留影,才一眼就确定这是从蓬莱岛出来的东西。再一打听,得知去典当的是两个年轻女子,来历不明,行事神秘,两人眼睛长得很像,现在山阳城都猜测她们是某个大族的姐妹,或者,某位修道高人的妻妾。
卫景云听到堂主复述女子讲价的经过,无比确定那就是赵沉茜。只有她,有如此惊人的胆识和能力,敢从虎口夺肉。
因为当年她来云中城谈判时,他们也曾是“琅嬛阁掌柜”。琅嬛阁年年换,而赵沉茜只有一个。
卫景云立即将云中城事务安排给亲信,自己整理行装,来山阳城找她。蓬莱岛上,赵沉茜明明知道他在,却依然选择自己离开,可见她并不希望以福庆公主的名义寻求云中城的庇佑。如今这个时局,隐姓埋名也不是坏事,卫景云便也舍弃了城主身份,换一个普通人的身份接近他。
但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这个身份必须高贵、俊美、风度翩翩,但不能太强势,要稍微可怜些,好引起她的怜惜——就像萧惊鸿那个小兔崽子那样。卫景云挑来挑去,挑中了王章。
王章确有其人,只不过三个月前他已经在赶路途中病死了,正好把身份借给卫景云用。卫景云用千里马拉车,一枚千金的疾行符像纸一样烧,连夜从云中城赶来山阳城,然后花了一整天做造型,化成王章的样子,务必无比完美地出现在她面前。
可惜堂主上报的时候并没有提容冲也来了,要不然,卫景云绝不会耽误到今天。卫景云觉得十分气闷,如果差得远也就罢了,但容冲每次都能恰巧比他早一天,幸运得连老天都在偏袒他。
容冲除了运气好,还有什么比得过卫景云?为什么父亲和她都更喜欢容冲呢?卫景云暗暗掐紧手心,保持着一个世家公子的体面,笑着对赵沉茜说:“王某不习惯和人同住,花园也无妨,王某倒更喜欢清幽些。”
“谁关心你喜不喜欢。”容冲看向赵沉茜,锲而不舍劝道,“中路和花园没有隔断,万一我不在家,他岂不是随时可以靠近西路?他看着就不是好东西,还是算了吧。”
卫景云看出赵沉茜在犹豫,立即说道:“我可没有兴趣拜访陌生人的住宅,这位道长放心,我不会进中路一步的。实不相瞒,走失的乃是我的妹妹,她一个姑娘家若是被落在江北,这一辈子就毁了。我必须找到她,还要避人耳目,不能惊动士绅旧故,这才找到娘子这里。还请娘子施以援手,为表诚意,租金娘子可随便开价。”
如此财大气粗,赵沉茜道:“公子既然不愁银钱,山阳城应当有的是人愿意租给你。公子为何执着于这里?”
卫景云半真半假道:“不怕娘子笑话,我确实去看过其他庭院,要么宅子太小,要么不够隐蔽,娘子的宅院是山阳城租房行当里最整齐漂亮的了。我虽然目前不必为银钱苦恼,但也并非没有限制,有可能的话,还是想在合理范围内租到最好的。”
这一点赵沉茜信,这座宅子曾是杨家的祖宅,各方面都用了心,比这里更好的只有刺史的宅院了。但住进刺史府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福气,赵沉茜挑来挑去,只看得上杨宅,若这个人真是世家子,看不上普通民宅,也很正常。
赵沉茜反问:“公子既然打听过,应当知道,这座宅子闹鬼吧。”
卫景云不屑一笑:“我知道。但那又如何,贵宅中不是有一个道士吗?”
容冲当然听得出卫景云在讽刺他,他立刻转头,和赵沉茜告状:“你看他阴阳怪气的,和这种人同住一个屋檐下,多晦气。”
赵沉茜自动屏蔽耳边的废话,问:“公子能出多少租金?”
卫景云最不怕别人和他谈钱了,反问:“娘子身边这位道士,租金是多少?”
赵沉茜微笑着,面不改色,道:“每月一千钱。”
容冲正要抬价的话音哽了下,默默闭嘴。他本来想谎报六百钱的,没想到茜茜宰人的手腕比他狠多了,他还是闭嘴吧。
区区一千钱,卫景云简直觉得这是对他的侮辱,眼睛都不眨道:“我出他的双倍。”
赵沉茜眼眸动了动,中路这位看着就穷,而且她还要学法术,她早就不指望从他手里收到租金了。如果答应了这位王公子,每月就能有两千钱入账,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很大的诱惑。
但赵沉茜到底没有失去理智,问道:“公子都没有去看花园适不适合住人,就不惜花这么多钱,只为了住我家宅院?”
她的敏锐超乎预料,卫景云适时地垂下眸子,搬出侍女教他的那套,说:“只要能等来我妹妹的行踪,让我们一家团聚,我愿牺牲一切去换,何况两千钱。”
他垂眸叹气,再不见世家贵气,仿佛只是一个普通兄长。赵沉茜心里被轻轻碰了一下,想到了江对岸的孟太后。
如果能和亲人团聚,哪怕只有一线希望,都会不惜一切去尝试吧。赵沉茜叹了口气,说:“王公子还是先看看宅院再做决定吧。”
容冲气得要死,赵沉茜在前方领路,他在后面,嘲讽地给卫景云传音:“卫城主这些年长进颇多,何时学来了这些勾栏瓦舍模样?”
卫景云不为所动,同样传音道:“总好过某些人,躲躲闪闪,表里不一,自称光明磊落,却用好兄弟的名字来接近她,不知是何居心。”
两个人都顶着陌生的皮囊出现在这里,居然敢说他居心不良?容冲冷笑,声音带上了杀意,道:“别用你那些龌龊心思揣测我。我出现在此,只是想护她安全。她若想回归民间,我便放她离开,她若想东山再起,我就护她周全。你呢,卫景云,你做得到吗?”
骗鬼呢,卫景云才不信容冲舍得放手,传音道:“我当然尊重她的选择。云中城一向中立,对现在的她而言,云中城才是她最好的归属。”
容冲嗤笑一声,卫景云现在依然想带她进入云中城,谈什么尊重赵沉茜。卫景云根本不知道茜茜想要什么。容冲冷冷道:“无论你有什么盘算,奉劝你收起来,也别让你那些不长眼的手下来打扰他。如果我发现你故意引人来,逼她选择云中城,我一定杀了你。”
卫景云再没风度,也不至于做这么恶心的事。但对着容冲,卫景云不想落于下风,容冲算什么东西,用得着他来提醒?仿佛只有他是真心为了赵沉茜一样。卫景云针锋相对,道:“就凭你?我以为你知道,我有人,有钱,有地盘,不受任何势力挟制,也不怕任何人威胁,你一个朝不保夕的匪首,也配和我叫板?”
赵沉茜已打开花厅的门,卫景云立刻恢复温文尔雅的世家公子形象,擦肩而过时,他附在容冲耳边,微不可闻说:“何况,你现在打得过我吗?”
作为江湖另一大修仙势力的少主,卫景云有很长一段时间,一直生活在容冲的阴影下。尤其容冲和他同岁,所有人都喜欢拿他们两人比较,容冲生在万物竞发的四月,卫景云生在萧条肃杀的十月末;容冲活泼闹腾,才六岁就敢偷父亲的佩剑,八岁他跑去逗白玉京关押的恶妖,无师自通放出剑气,十岁放话要当天下第一,十二岁挑战执剑长老,破了自家的两仪剑,十五岁自创剑法,惊动天下,一战成名。
相对应的,卫景云却是一个文弱、安静,甚至有些无趣的孩子。他出生时,父亲对他寄予厚望,却听到郎中说他先天体弱,需要用药小心调养。直到十岁,卫景云都养在深宅里,一日离不得药,自然谈不上习武。
在同龄另一个天才的衬托下,他显得过于没有男子气概。卫景云现在都能回忆起父亲兴致勃勃夸赞容冲,一回头看到他,无声黯淡下去的眼神。
一个多病多灾的小孩,并不是像奶娘说的那样,长大了就好了。卫景云长大后,依然是内敛而安静的,他喜欢一个人翻书、习字,而不是舞刀弄枪。虽然卫景云也并没有辜负云中城少主的身份,他因常年喝药,久病成医,自学了医术,后面又以书入道,成了江湖上少见的医修和书修,江湖人见了他,都会赞一声少年奇才,然而,他始终没有成为父亲期望中一个儿子该有的样子。
像容冲那样的儿子。生机勃勃,不服管束,快意恩仇,仗剑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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