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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安遗址分布着四个高台,潘队已将它们依次编号,于老师正在被农田水利设施破坏得比较严重的第三号台西南边缘做测绘,这也是洛安遗址最后的测绘区域。
听见有人喊他,他抬头,看见潘队长身边的人,先是一愣,然后充耳不闻地低下头,继续调试仪器。
潘队见他这个反应,着实没想到,还想上前,历中行拦住他,表示自己是有求于人,希望和于老师单独聊聊。潘自然同意。
历中行一个人走过去,影子来到于脚下时,对方下意识挪了一步,离远了他。
“于老师,我联系不上你,冒昧过来,是想请你去河梁的新梁遗址做一下专业测绘。”他不再靠近,站在一旁道。
“所里没别人了?”于看也不看他。
历中行耐心解释:“我们时间很紧,新梁遗址范围较大,比较着急。于老师你离得最近。”
“不去。”对方干脆道。
历中行缄口片刻,说:“既然公事您拒绝了,那我们谈谈私事吧。请问我哪里开罪了你,于老师能不能明白告诉我,如果确有其事,是我的错,我一定改。”
闻言,于老师终于肯掸起眼皮看他,只一眼,历中行便将他目光里的嫌恶辨得一清二楚。
又因比他矮半个头,这微妙的身高差和历中行由顶至踵的坦然,教那抹嫌恶里更添了忿愤。
“你改不了。”他冷冷地说。
“或许,你应该先指出我哪里错了。”历中行不由得想起另一个人。
同样的目光,同样冰冷的语调,数年师生之谊,一朝崩毁不存。
高楼岂能平地起?一砖一瓦,一阶一砌,皆是日日相处、谆谆教诲,音容所筑,心血凝成。如果说黎永济的关怀照料是他展翅前的窝巢、得以茁壮的泥壤;那么郭恕的奖掖期许,就是他的凌烟阁,他的岳阳楼,他的北海与南冥,曾经挂他乾坤图,安他鸿鹄笔。而今只剩颓垣遍地。
昔年光景,在这一刻,在于的目光中复活,像那幢高楼的一缕幽魂,那段师生情谊的几颗余音,在此时此地复活,只为讥笑他的徒劳,他的无力——数年过去,你还是一样对此事毫无办法,只能接受,只能认命。
历中行的喉头酸滞,舌压重石,手脚都失了力气,唯有一把骨头支着他,支着他沉重的躯体。
但他甚至站得更直了。站得挺拔,静穆,如扎根在那里的一棵树。
“章呈之和你说什么了?”他执拗地问出口。
他们都觉得,他错了。
他错哪儿了?
“操,你还有脸问。你不嫌恶心我还嫌恶心。”于受不了了似的,烦躁地撂下仪器,走到一边,打发苍蝇般,把话囫囵成擦过秽物的纸团,“他跟小琴说的,我他妈也不想听到!”
是了。他早该明白,“只有这一次”是被捉现行的人百用不厌的借口。什么样的人,做什么样的事,只有零次和无数次,从来没有“仅此一次”。
章呈之是他非同门的师兄。
他们恋爱刚满一年的时候,有同校的男生来加他,验证消息里说,是章呈之的好友。通过后,第一条就问,“历大帅哥,你是电话本子吗?看不出来啊。”
他觉得对方轻挑,但之前听章呈之说起过这人,便还是认真对待恋人的朋友:“电话本子是什么?”
“就是通讯录。”对方回。
他又问:“通讯录是什么?”
对方这下弹了条语音给他,前半段笑嘻嘻地,“知道了知道了,历大帅哥不混圈儿,好男友啊。”
后半段声音低下去,像羽毛轻搔,“历中行,呈之说你高潮时总一副性冷淡脸……我不信,你明明不是高冷禁欲那一挂呀……是不是呈之不太会叫,后面水不够多?要不……”
历中行没听完,当时就把消息删了。人也拉黑之后,去找章呈之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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