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德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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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江楼二（第1页）

淑娘听到动静，忙将诊金交给月明，不住使眼色示意她离开。一面上前娇声道：

“公子误会了，棠儿姐姐却才扭伤了脚，正请了郎中医治呢。”

少年放下脚抱臂立在门口，浮光锦做的比甲襟口起暗色云纹，随着日光闪烁流动，显出十分的清贵。

只是他一双桃花眼轻佻万分，打量一番月明，又看一眼沈棠，轻笑道：“关起门来看脚？啧啧，小娘子这话不嫌腌臜。”

淑娘知道他定是在外头听了那些人的挑唆，心中着火，却还是忍着陪笑道：“公子也看到了，奴家方才也在房中，这位袁大夫确实是来看诊，现下药局还有事务，还请公子行个方便。”

那少年见沈棠足上确实上着夹板，月明又背着药箧，心知淑娘说的是实话，这一番吵闹是自己理亏，但一时又放不下面子。

“铛”一声，那侍从将酒杯往桌上一摔，筛了两盅酒，仰着下巴粗声道：“要放她走也不是不行，沈小娘子与我六哥吃杯酒，再弹首曲子赔罪。”

少年补充道：“这曲子不拘哪首，需得是江南独有，我们在盛京听不到的才好。”

鸨母一时不防，那少年说出“盛京”二字来，当即白了面色。

沈棠果然柳眉冷对，杏眼微挑，冷声道：“我今日不唱曲，日后即便唱曲，也不给盛京的人唱。”

她这般刚硬要强，月明不由在心中大叹，造化何等无情，这样一个女子偏偏沦落到了迎来送往之地。

少年听了这话，却拍掌笑起来：“哈哈，有趣，有趣！阿沅，你在盛京可听过哪一家的娘子有这等新鲜规矩？”

侍从也连笑道：“这汀州虽然小了点，穷了点，破了点，人却还有点意思，只是娘子为何不肯给我们盛京人唱曲？”

鸨母生恐她说出话来得罪人，只把话来堵那二人道：“棠儿姐今日受了安平侯大公子好一番折辱，人也伤了，琴也坏了。贵人们若要听曲，也不急在这一时，只待老身慢慢劝解，令她纾解了心结，自然就能唱了。”

言下之意，是警醒那少年，沈棠今日才因唱曲得罪了侯府，若后脚便给他唱了，传到谭峰耳朵里又是一场纷争。略识相的也知不该为了这一个妓子与侯府难堪。

正劝着，不防这边沈棠冷冷道：“贵人既要逼问，我只有一句，今日不唱，往后宁死也不唱。”

此言一出，鸨母急火攻心，本要抬手去打，知她是个软硬不吃的，又恐这一巴掌下去，更冷了她的心肠。

便只好飞快地同那两人赔笑，一面怒道：“你这小贱人是成心砸老娘的招牌！这两位公子如何听不得你的曲子了？你平日里胡闹装样也就罢了，还当自己是个黄花女儿，往常脏的臭的接过多少？小贱人放着这等清白营生不做，却非要去脏水里滚一遭。”

沈棠任她叱骂，玉容冷淡，不置一词。

月明却再也听不下去，开口道：“妈妈这话好笑，你家何曾有过清白营生？你们把好好的人弄到这里来，逼着她们来作这些生意，可曾问过她们的意思？如今贱的反成了她们了？既是如此，那来嫖的男人贱是不贱？”

鸨母心里大是烦闷。这行当本就是卖笑，骂两句算什么？骂得难听些，贵人气消了，便不会再多为难姑娘。怎奈今日出门没看黄历，一个两个都来寻沈棠的晦气也就罢了，如今不知从哪里钻出这么个不懂规矩来搅局的郎中。

那少年坐直了身子，似是思索了片刻，转头看向那侍从：“咦，阿沅，你听到没有，这郎中好像是骂咱们下贱呢！”

侍从立马脆声道：“她这话却合我心，我最恨男人去嫖了，只是六哥你听岔啦，咱们今日是来欣赏沈小娘子的曲子，又不是来嫖，横竖也骂不到咱们身上。”

少年摇头道：“非也非也，咱们虽不是来嫖，却也是逼着小娘子做这不清白的营生，这么说来，咱们也是贱人了。”

鸨母大骇，这两人衣着不凡，又是盛京来的，她这望江楼万万得罪不起。急忙对淑娘嚎道：“棠儿姐疯了，你也疯了么？还不过来给公子们唱曲。”

淑娘抱来琵琶，原听鸨母的话字字锥心，尚能强颜欢笑，待到月明替她们出头，心中却不知怎得酸涩起来，眼眶一热，怔在那里。

此刻听鸨母唤她，忙揩了泪上前甜声道：“两位公子，棠儿姐姐今日伤心糊涂了，弹出的曲子也只有哀怨，不如让奴家来给诸位唱一曲。”

那少年却摇头道：“小娘子这话好糊涂，我今日只想吃一碗香米饭，你的素面做得再好，我吃得再多，心里终归放不下香米饭。”

淑娘正调着弦，听他这么说，尴尬将琴放下。月明原就没有吃饱，被他米饭素面一通议论，肚子又饿起来。

“不如这样吧——”少年说着端起酒盏，道：“娘子同我吃了这杯酒，大家高兴散了。”

不待沈棠推拒，月明走上前端起另一盏酒，眨眼笑道：“公子这酒好香，袁某闻着也馋得紧。”

侍从得意哼一声，道：“这可是盛京带来的罗浮春，在这儿你便是有钱也买不到。”

月明笑意更深，瞥了一眼少年手中的杯盏道：“公子杯中的酒也是一样的？”

侍从眼神闪烁了一下，直着脖子道：“你这人好不讲道理，一个酒囊倒出来的，难道还有两样？”

“如此，袁某少不得要尝尝啦。”

不待那两人反应，月明将杯盏与少年的酒杯一碰，凑到唇边，一仰头喝尽了，迭声道：“好酒，好酒。”

又问少年：“我替沈小娘子喝了，公子不介意吧？”

鸨母横了她一眼，心道今日倒霉，碰上这么个不知事的愣头青，人家要同棠儿姐喝酒，你替她挡了算怎么回事？如此一来，那两人可真要同她对上了。

少年也吃了酒，放下杯盏，将那双桃花眼一弯，“有意思，太有意思了！这位公子如此多情，又有惜美之心，却对我的脾气。阿沅，再倒酒，你六哥我同这位公子也拜个兄弟。”

众人俱是一愣，连沈棠也转过脸来疑惑瞧着那少年。侍从却忙忙的摆正了两只杯盏，又要倒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