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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授和任院长通了电话,与其说拿这犯了犟脾气的小子没办法,不如承认各自心底的怜悯与纵容。反正也没有多少时间了,这次温格尔教授跟着考察团来华,最大的意图便是说服南弋进行手术。毕竟,手术虽然有风险,但可控,最坏的结果是部分肢体丧失运动功能,不会危及生命。而任由不定时炸弹引爆,后果是不可预计的。
满打满算,也就在一个月之后。这是他自己人生的坎儿,却不是他不敢回应邵禹的全部理由。
邵禹这边将林雨辰送到酒店地下停车场,帮他把箱子送上电梯,没有跟着上去。他公司里还有很多事务亟待处理,而他也确实加班到晚上十点多。
独自回到公寓,邵禹洗完澡上床,一个小时……两个小时过后,仍旧辗转难眠。今天他所托非人
南弋今天原本是夜班,他下午回家也没什么事,干脆就直接去了办公室。他本身就不是个能够偷懒的性子,现在更不愿意闲下来。结果,刚到那儿,就被另一个副主任抓着串了个班。于是,他处理了点儿工作,又挨个病房转了转,晚餐照例在食堂解决,然后溜达回家。
南弋早早地洗漱完毕,却没着急上床,甚至过了生物钟该睡觉的那个时间点。他潜意识里总觉得今晚会发生点什么,直到他看到邵禹站在路灯阴影下的身形,内心那点儿不安的躁动落了地。
没过多久,他握在手里的电话收到了讯息。
邵禹的勇气和执着超出了南弋的预期,他盯着屏幕上那短短的一句话,心底如被55号针头反复戳来戳去,伤口细细密密,疼痛与麻木纠结在一起,进退两难。南弋清楚,再一再二,没有再三。错过了邵禹附加给他的这一次机会,将是彻底的错过。
南弋自认为,虽然性格偏温吞,容易心软,却并非优柔寡断。
如果他只是理不清顾虑敞不开自己的心门,无法信任对方是不是一时兴起,他可以请求邵禹等一等缓一缓,用时间去证明用接触去破冰,他不能否认邵禹已经很接近他心理的防线。
亦或者他对生活对情感有着同样勇敢积极的心态,却面临残酷的现实。那么,南弋揣测自己大概率会如实坦白,对方有决定何时去留的权利。
但纷繁种种集中在眼前,他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妥善应对,他疲惫且无奈。
“对不起。”南弋最终还是给了这样一个答复,为邵禹的争取和自己的逃避都画上句点。
他站在窗帘侧后方,注视着邵禹倔强地站了许久,而后离开。他走了两步到窗边,却很快连一丝背影也再望不见。
南弋静立片刻,转身上床。放下的同时有遗憾也有释然,他闭上眼,什么都不去想,也就该睡就睡了。只不过,他控制得了清醒时的大脑思维,却限制不住睡梦中脑电波的肆意妄为。
南弋很少做莫须有的梦,他浅层睡眠中出现的,大多是被强迫抑制的回忆。
那大约是出事前两天,一个普普通通的晚上。
医疗队在非洲东北部这个刚刚遭遇了武装冲突的村子持续了大半个月的援助,和当地村民渐渐建立了信任。但他们刚刚收到总部的最新任务,在这里最多再待三到五天。
前一天上午,他母亲到一户手工艺者家出诊,听说了当地传统工艺中的美好寓意,抱着一半期待一半好心,母亲预定了一个祈求姻缘的绳结,第二天傍晚去取了回来。
南弋结束了当天的手术,惯例去父母所在的帐篷待一会儿。他大学毕业后便彻底加入无国界医生组织,但由于专业区别,也不是总能和他们凑在一起,难得相聚的时间格外珍惜。
他边走着,烟瘾犯了,便点了一根。到帐篷附近还没有抽完,他就停在了外边。母亲是个保持了一辈子少女心的公主,是走到哪里都要带着鲜花、蔬菜的种子播撒培育的乐天派。她在艰苦的环境中尽可能过得讲究,南弋从不在她面前抽烟。
“就是这个,”南弋看到母亲的身影弯着腰不知道掏出了什么炫耀着,“据说能带来好的姻缘。”
父亲宠溺地附和,“太棒了,很适合作为我们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母亲歪着脑袋顿了顿,“你没有准备礼物吗,要占我的便宜?”
父亲讨好地笑,“我大半年没有离开这片土地了,总不能捡些弹片做礼品吧?”父亲有二分之一的中国血统,普通话不错,所以两个人私下一直用中文交流。只不过环境使然,只有他们夫妻俩在一起的时候才说中文,久而久之,颇有点不那么口语化。
“我不是跟你一样的吗,我都可以找到适合的礼物。”母亲有着类似小女生的情绪化,“你说爱我们的儿子,可是我并没有感受到。”
父亲冤枉,“我很爱你,也很爱他,我的爱不是用物品来证明的。”
南弋不是第一次遇到两人幼稚的拌嘴,但话题涉及到他,好像不太方便闯进去。但他倒也没什么偷听的尴尬,多等几分钟而已,懒得走来走去了。据他了解,这两位通常吵不过两个来回。
母亲很容易被说服,但又有感而发,她坐下来,伤心道:“我知道,你是爱我们的。可是,我那时候太任性了。现在我才有点明白,你最初希望我们丁克是有道理的。人的精力和时间很有限,是我执意生了儿子,却没有给他足够的陪伴和爱,所以……”
“不是的,”父亲蹲下来,仰头看着母亲,“留下他是我们共同的决定,遗憾和亏欠也是一起的。他缺少了很多爱,所以习惯付出,误以为自己不值得获取同样的回报。这是急不来的,我们要用很多很多时间,和很多很多的关爱去弥补。相信我,他只是暂时被困住了勇气与认知,才会用错误的方式去探索出路。对的人还没有出现,会过去的。”
“会吗?”母亲哽咽。
父亲温柔地替她拭去眼角的泪痕,“一定会的,你想一想,遇到你之前的我,不也是一团糟。”
“也是,”母亲破涕为笑,“你那时候是个十足的坏蛋。”
“为了你改邪归正的坏蛋。”父亲吻了他的女孩。
母亲娇羞地推了推。
南弋半捂着眼睛,笑着离开,这样一个静谧的夜晚,他不应该打扰。于是,他错失了那个礼物。
他眉心皱紧,缓慢地翻身,哪怕在睡梦中,他的神经也是紧绷而警惕的。白日里越表现得平静,内里的焦虑越无处释放。他怎么可能不在乎,他不过三十四岁,他无亲无故孑然一身,他虽然并不觉得这个世界如何美好,但他也未悲观厌世。他希望活下去,健康地不给任何人添麻烦地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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