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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岛第四日晨,不见日出。
沉晦浓云要吞没远海,翻滚的涛浪要摧塌天幕,两相较量,难定输赢。
戚檐默不作声将黑袍子套在文侪脑袋上,手指继而缠上乌黑的系带,在那人修长白皙的颈间留下个细绑带蝴蝶结。
他绕到前头,却始终没去打量文侪的神色,只盯住袍顶两个弯曲下去的圆角,收敛了笑意。
“不恼了,要怪就怪我起床太磨蹭。”
戚檐俯下身,仔细打量起脚底下这片掺满杂质的沙滩。这沙滩的颜色很深,当雪色的巨浪自不见光的深海涌至岸边时,迎接它们的依旧是一片无际的漆黑。
戚檐深吸了口气,只嗅到了海风的腥味。
他将左手插在口袋里,玩着口袋里的打火机,在火星正要“嗞”一声往外冒时,停下了手中动作。
“这一趟退潮应该赶不上,昨天夜里雨势见小,水位最低时应该在午夜,淩晨时候水位应该已经淹没那些石碑了。”
不等文侪再问,戚檐又迅速接道:“夜里去也不现实,昨儿我在旅店里翻了一通也没找着照明用具,大概是此路不通的意思。”
眼见文侪面不改色,那对三角耳却是恹恹趴着,戚檐只笑了笑:“就再等等看吧,还有三天呢。”
***
灰紫的天幕下,有什么东西哐啷敲响。他们一面仔细辨认其间有无怪物的呼吸声,一面小心向前。
一座矮丘凹陷于若谷处,其间藏有一扇由三根木头拼就的简陋木门,看样子是个废矿井的入口。本该封锁的井门仅仅用几条宽而厚重的发黄的布条围裹住,他二人立于原地,尚能听见从布条缝隙中漏出来的、来自矿洞深处的诡异声响。
细细瞧去,还能看见门正中的两道白条,白条上各钉着两只专供镇邪的铜制重明鸟。
那模样一点不像要拦人进去,反而更像要拦住什么东西出来。
井门前有好些个木桩子,七步远摆了个神龛,文侪跛脚上前,只见上头好死不死供了那治桃止山的东方鬼帝神荼。
戚檐上前扶住那艰难俯身端详的文侪,说:“怎么这么个表情?那些神爷红脸花脸我分不大清,这位难不成是特大的官?”
“官大不大我不清楚,倒是位专门镇鬼压大凶的……我们村里有阵子死人特多,虽然都是意外亡故,但是当年各家那会儿都请了这位爷来。”
戚檐边听他讲,边走到矿井口,说:“怪叫人害怕的,——啧这四鸟钉怪别致的,我就不撬了。”
他说着拿出那把文侪用来剪发的剪子,咔嚓剪断了那两条拦道的白布,哪知那布被剪子一剪,便翻出里头的红底。
白给人看,红给鬼看。
人怕白,鬼惧红,
两不近,两相离。
他们不该来的。
想到此处,文侪迅速把脑袋摇了,将那些神叨叨的思绪甩开,用拐杖撑地,快步跟了上去。
恰是此时,一股喘息般时轻时重的悠悠凉风闯了出来,羞答答地落在了他二人肩头,却一时重得像有东西搭上了手。
戚檐不动声色掸去肩上尘,回家似的一路向前。
洞内场面同二人想像惟有过之而无不及,无数木板撑起趋近于方形的窟洞,那些爬满虫洞的木板多数被漆作艳红色,形似村口仿古的彩绘牌坊。
眼前有无数岔道口,顶头木板偶尔会钉着几盏照明灯,但那灯是旧式黄铜灯,且大概有些年头的缘故,可见度很低,再加上这矿井中照明灯分布极不均匀,因而眼前这一条几乎没什么灯的路,一眼望去好似个巨怪的喉腔。
人对于未知黑暗的恐惧是天生的,瞧见黑灯瞎火的,免不得要焦虑若是将腿脚迈进去是不是会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啃掉指头,只剩下一具森森的白骨?又或者再往里去会遇上个身着红嫁衣的女鬼,叫侥幸逃出去的人也疯疯癫癫,受一辈子的咒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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