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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假意逢迎套真言（第1页）

夜色如墨，驿站破厢房内，空气沉闷得让人窒息。方羽站在窗前，望着外面沉沉的夜幕，白日所见的灾民惨状深深刻入脑海，胸中怒意翻滚，烧灼着他的心肺。张虎在一旁坐立不安，看着自家大人身上那股几乎要实体化的煞气，连呼吸都放轻了许多。

“大人，咱们下一步……”张虎忍不住开口，打破了沉寂。

方羽缓缓转过身，脸上的暴怒已被一层冰冷的平静覆盖，只有眼底深处，还燃烧着幽冷的火焰。“下一步？”他嘴角微撇，露出一丝嘲弄。“有人已经替我们安排好了。”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驿丞小心翼翼的声音：“钦差大人，布政使司的李经历又来了，说……说奉布政使大人之命，在城中‘醉仙楼’备下薄宴，为大人接风洗尘，赔罪压惊。”

“呵，接风洗尘？赔罪压惊？”方羽冷笑，“我看是鸿门宴，试探虚实吧。”

张虎面露忧色：“大人，那咱们去不去？这帮孙子肯定没安好心。”

“去，为何不去？”方羽目光一凝，透出锋芒。“他们想试探，我便让他们探个够。正好，我也想看看，这河东道的官场，究竟烂到了何种地步。”他拍了拍张虎的肩膀，“换上官服，拿出钦差的仪仗。戏，要做全套。”

醉仙楼，河东州城内最负盛名的酒楼。此刻灯火通明，丝竹悦耳，与城外数十里那片死寂的灾民区，恍若两个世界。

方羽和张虎拾阶而上，门口早已候着一群官员。为首的正是那位李和经历，旁边还站着一位方面大耳、身穿四品官服的中年官员，正是河东道布政使司的右参议，王德昌。见到方羽，王德昌立刻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拱手作揖，姿态放得极低。

“下官王德昌，参见钦差大人！大人一路车马劳顿，又受了惊吓，下官等未能及时护卫，实在是罪该万死！今日特备薄酒，为大人赔罪！”王德昌的声音洪亮，语气却透着一股虚假的诚恳。

方羽鼻孔里轻轻“嗯”了一声，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眼神看似随意地扫过眼前一众官员，那目光带着年轻人特有的锐气和不加掩饰的审视，仿佛在打量货架上的物件，嘴角却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恰到好处的傲慢弧度。“王参议客气了，本官奉旨而来，些许惊吓算得了什么？只是这河东道的治安，还有这驿站的条件嘛……”他故意拉长了声音，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不满。

“是是是，大人说的是！下官失职，下官失职！”王德昌连连点头哈腰，亲自引着方羽往里走，“醉仙楼虽比不得京城繁华，但也是本地最好的酒楼了，定能让大人满意。来人，快给大人上最好的酒菜！”

宴席设在醉仙楼顶层的雅间，布置奢华，桌上早已摆满了山珍海味，琳琅满目，香气四溢。与驿站那碗稀粥、硬馒头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更不用说城外那些连树皮草根都啃不上，只能坐等饿死的灾民了。

方羽心中冷笑，脸上却不动声色，大马金刀地在主位坐下。张虎则按规矩，持刀立于方羽身后，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在场的每一位官员。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官员们开始轮番上前敬酒，言语间极尽奉承，什么“大人年轻有为，前途无量”，什么“大人乃天子简派，我等定当竭力配合”。

王德昌端着酒杯，笑容可掬：“大人，昨夜驿站之事，实乃意外。下官已严令彻查，定给大人一个交代。只是……唉，近来河东天时不利，府库也有些紧张，驿站修缮恐怕需要些时日，委屈大人了。”

方羽端着酒杯轻晃，眼神迷离，像是被这酒席的奢华和美酒熏得有些醉意。“王参议言重了。本官也不是那等不通情理之人。些许不便，忍忍也就过去了。”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贪婪，“不过，这河东地界，看着也不算太穷嘛。这醉仙楼，就相当不错。”

【勘察术启动……】

方羽心中默念，同时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霎时间，他洞悉了这些官员虚伪面具下的种种心思，纷乱地塞满了他的意识。

【王德昌（河东右参议）：哼，果然是个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几杯酒、几句好话就找不着北了。看来上面说得对，不足为虑。只要把他稳住，别让他到处乱跑，等风头过去，找个由头打发回京就是。永丰仓的事，绝不能让他查到！】

【李和（经历司经历）：这小子倒是挺会装腔作势，不过看样子也是个贪财好色的主儿。昨晚那把火没烧死他，算他命大。回头得再敲打敲打驿丞，让他嘴巴严实点。】

【钱禄（户曹参军，疑似账本中的‘钱’）：他娘的，这钦差怎么偏偏这时候来？账目还没完全平掉。王大人这边得赶紧打点好，可别让这小子嗅到什么味儿……看他这德行，应该好打发，多送点银子美女，估计就乐不思蜀了。】

【张主簿（某县主簿）：怕什么？天高皇帝远，他一个毛头小子能翻起什么浪？咱们河东上下一心，水泼不进！只要把王参议和钱大人伺候好了，谁来都没用！】

【……】

这些官员的心思，或肮脏，或贪婪，或恐惧，或不屑，在他脑中交织，活脱脱一幅河东官场丑态图。方羽的指尖在酒杯边缘轻轻摩挲，心中怒火翻腾，脸上却依旧挂着醺醺然的笑意。

“王参议，”方羽打了个酒嗝，像是随口问道，“本官来时，听闻河东旱情严重，可看这州城内外，似乎还挺……嗯，挺热闹的嘛。”

王德昌心中一紧，连忙解释道：“大人有所不知。旱情确实有，但主要集中在几个偏远县份，州城附近尚可。而且，朝廷体恤，布政使大人调度有方，早已发放了赈灾粮款，灾民都已妥善安置，绝无流离失所之虞！”

【王德昌：放屁！那几个重灾县都快死绝户了！赈灾粮？哼，七成进了各家的粮仓和私囊！这小子要是敢去乡下看，非得吓死他不可！必须把他困在州城！】

“哦？是吗？”方羽故作惊讶，“那可真是河东百姓之福，也是王参议和诸位大人的功劳啊！来，本官敬诸位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