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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商檠业在打量他,审视他。他的审视不带感情色彩,但有着如有实质的压力,缓慢地,如日头晒过日晷,留下深刻的影子。
长得倒是不错。
商檠业第一个念头是把初印象坐实了,那年在斯里兰卡的匆匆一瞥,他只记得他身形优越。商檠业不会跟女儿说找男人别看外表之类的鬼话,扑通人
需要选配,像买车一样一项一项取舍划勾过去,但他的女儿不需要。要是找个长得普通的,他怕后半辈子委屈了他女儿的眼睛,吵架都平白多添一股气。
他作了万全的准备,商檠业将会问的问题,譬如家庭情况、收入、学术前景、交友、向微山等等等等,乃至如果他要问什么学术论文、基金项目、研究领域,向斐然也准备了最通俗平实的阐述。
但商檠业的开场白从鸟开始。
“这些鸟是我送给有宜的,听闻说火烈鸟一生一世成一双,是忠贞不渝的鸟。当初送时,是怕有宜在这里待着烦闷,或者一个人吃饭没意思。不过我小看了这些鸟的分贝和精力,一天到晚的吵。babe是最喜欢这里的人,她从小向往爱情,我觉得我和有宜给她打了一个很坏的样板,因为我们都知道,这世界上大部份爱情和婚姻都做不到这样。”
向斐然:“……”
他是不是在秀恩爱?
商檠业捻了一些鸟食,还是那股淡漠语调:“有宜怀babe时,我们都已经不算年轻,我后来常想,baba的心脏病有没有我们的原因?是我们太贪心。不过babe从小就会哄人,跟我们说,要是爸爸妈妈不贪心的话,岂不是就没她了,她就见不到这么好的阳光了。那个时候我跟自己说,你女儿这辈子所有的痛苦都要终结在这里,终结在你带给她的这里为止,以后谁都不能再伤害她。”
向斐然已经做好了承受他质问并绝不辩驳一词的准备,但商檠业停了一停,说:“但我还是伤害了她。”
他终于再次转过身来,面对着眼前这个一无所知的年轻人:“我在斯里兰卡见过你,也知道你就住在那个酒店。我欢迎你见我,在我知道你那个不婚主义之前。这之后的半年,我一直坚持要babe跟你分手,你知道吗?”
他不知道。商明宝从未说过。他只知道那段时间的她很不快乐,很压抑,却不知道压抑她逼迫她的是谁。
“如果那时候我没有逼她下决定,你们会有更早到达美满的可能吗?我不知道。就事论事,我不认为我的逼迫是主要矛盾,但在这个不快乐的时段,我没有让她快乐起来,反而增添了她的不快乐,这是我的失责。”
商檠业放下瓷盅,拣起毛巾擦了擦手:“听babe说,你是个不怎么说话的人,确实是这样?”
这句里总算待了点揶揄的意味,向斐然勾了勾唇:“叔叔好像只需要我做个聆听者,这些话语里没有我发言或宽慰的资格。”
商檠业也笑了起来,但转瞬即逝:“你的安静,比我两个儿子舒服。他们的安静带刺,是对抗,越沉默越让我恼火。可是我听你爷爷说,你曾经也是很不可一世的。”
向斐然一时怔住:“他怎么连……”
“只是一通电话的话,当然不至于说到这里。”商檠业注视着他,稍有一些扳回一城的愉悦:“我跟他通过多次电话,问你的康复进展。”
“十六岁以前,我确实很轻狂。”
“所以你对抗父辈
的方式,是放弃了清北,决心走一条不那么光明的路。”商檠业点破他。
“不是不光明,只是不热闹。”
商檠业想了想:“不错,让我想到了我的长子,曾经也想过脱离我的羽翼自立门户。难怪他总为你说好话,原来是一类人。”
长子……商邵?
“他现在婚姻美满,倒不怎么刻意气我了。聊起你,说他曾欠babe一个承诺,那时你救了她,她答谢给你的一百万你没收,他这个当大哥的便私底下承诺了babe,会帮你一个最要紧的忙。”商檠业说到这里,面部神情更柔和:“我很高兴看到他还把对妹妹的承诺放在心里,即使他妹妹自己都忘了。我和有宜的孩子,不是生下来勾心斗角争夺家产的,是要他们互敬互爱永远当一家人的。”
他又续道:“当然,阿邵也欣赏你。你不了解他,他眼高于顶。比较起来,让我意外的是陆陆为什么也给你说好话?”
向斐然被他问愣了。
商陆?如果说他跟商邵还略有交集的话,商陆可以算是一面之缘,交情浅得就算想说好话也找不到东西说。
“陆陆说你进退有度不卑不亢,长得比娱乐圈百分之九十九的男明星好,当然我们都知道,剩下那个百分之一是柯屿。”
“……”
“他还说babe在你的影响下变化很大,”商檠业慢条斯理地说,缓了一缓:“说,就冲这个我也该给你磕个头。”
“……”
小舅子夸起人来有种说一不二不顾人死活的美。
如愿看到对方脸上一闪而过的震惊和迷茫,商檠业心情大好:“我当然问他,你跟向斐然又不熟,为什么要帮他说话?”
向斐然等着他的自问自答。
“他说,第一次见你时他忙着自己的事,对你疏于照顾,怠慢了你,这件事一直印在他的心底。不过他没有忘记观察你,那一晚的你,平静,沉稳,不见情绪,更不见对babe的情绪,这是普通男人在遭到冷遇后相当难做到的一点。他认为你的个性可以称是高风亮节。你不了解他,他也眼高于顶。”
向斐然已不怎么记得那一晚的事,记得清楚的是他院子里的百年老根牡丹以及“麦琪的礼物”式的求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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