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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角立了盏银制石榴宫灯,鹅黄绢纱罩了,便是秋夜也显得屋里暖暖的,案几上点着苏合香,陈氏洗漱更衣,靠着迎枕,沈妈妈拿了暖玉荷花梳给陈氏通头,陈氏抓着自己略微枯黄的发尾,轻轻叹息,“妈妈,瞧着温家那小子如何。”
沈妈妈是陈氏的陪嫁,又瞧着胡嘉宁长大,深知陈氏心思,“元宵见过的,是个谦谦君子,长得也标志,就是门第儿有些配不上我们家姑娘。”
“宁儿似我一般,没生得好相貌,偏又是一副玲珑心思,若要门第儿相当了,便只好如我一般有苦自咽,温云州生得俊俏,若门第儿相当了哪里肯要宁儿,宁儿只瞧见温云州一次便生了心思,你就看她对那个佩兰就知道的,那乡下丫头若不是温云州的表妹,你瞧着她理是不理,她既喜欢,我便定给她,门第儿低才好呢,日后事事都需仰仗岳家,一辈子捏在我宁儿手里。”陈氏低声与沈妈妈说话。
沈妈妈给陈氏捏了捏肩扶她躺下,“大娘子为姑娘深思熟虑,自是最好的,就不知道主君那边肯不肯应。”
陈氏眼神微冷,“我自是有法子叫他肯的,妈妈,你睡前再去瞧瞧哥儿。”
沈妈妈应了,垂了锦帐,又出来叮嘱守夜的丫头,才去隔壁宝哥儿房里瞧去。
颜家门前那条浅溪日日流动,便是深秋了也还是清澈,只是水浅了露出些鹅卵石,秋日里暖阳斑驳着落在溪边的石凳上,青秞叫桐花在石凳上铺厚厚福字锦垫,拿几样果子,有紫苏梅子,粉霜桔饼,新鲜莓果,用竹编的梅花果盘装了,拿藤篮装了茶壶和杯子,与佩玉斜坐在石凳上看着虎子淘气,虎子最爱在溪边玩耍,捡了石子,往水里扔,溅了自己一脸的水,他还哈哈大笑。
如今颜记刘娘子做掌柜,颜家成管了进货,青秞倒成了最闲散的一个,只管每季新衣设计,布料挑选,有事才去店里,无事就在家陪着李氏,又和佩玉闲聊。
明月巷颜家成租的房子早修缮好了,有潘老爹看着样样精细,瞧着颜家成给的工钱有些高了,又喊着叫他们在院子里砌了个灶屋才算完。
灶屋分出去了,原来的三间屋子顿时显得宽敞了,佩玉瞧着多出的屋子,心里就有些活泛,“青秞,前些日子官人去进货路过桑村,满村子多种桑叶成活的,家家养蚕,只是旱路不便利,进出倒靠着水路,村里也多不富裕,只几个相熟的货郎坐了船去,把蚕丝贩出来,得价不高,我盘算着明月巷租的那屋子多出一间来,就想买两部织机,叫官人顺利带些蚕丝出来,我会用织机,如今家里开着成衣铺,销路不愁,我也赚些零用。”
丝绸价贵难打理,穿上易起皱,平常之家不常用,但蚕丝色泽莹亮,柔软透气,夏日比起棉麻衣服倒真舒适许多,颜记多做棉麻之货,顾客也多是一般普通人家,佩玉的话倒叫青秞想起前世那些桑蚕丝与棉麻混纺的布料,虽比不上蚕丝,但比起一般的棉布细腻许多,主要是价格便宜,百姓之家也可用得,不由得心里盘算,若能织出混纺的布料,倒是一门极好的生意,不过不能操之过急。
思及此,便与佩玉商量,叫颜家成多带些蚕丝出来,织机也多买一台,佩玉自然应的,没几日颜家成在去进货路过桑村果然带了几篓蚕丝回来,连织机也买好了,青秞得了织机便像得了宝一样,叫潘大娘搬到宜臻阁楼上安放了。
追着佩玉教会了,便日日摆弄那台织机,过几天果真织出了块一米见方的布料,拿在手里左右瞧瞧,收好了,又去摆弄织机,连下楼吃饭也忘记了,李氏不放心上楼来瞧,见青秞刚织成的布拿在手里揉来捏去,又抻平了,再折好收到箱子里,还拿把锁锁上了,李氏只当青秞爱玩,把个织机当来了玩具,噗嗤一笑又叹气,伸手点了青秞的额头,“你多大的人了,瞧着就要及笄了,还这么爱玩,一台织机也当个宝,织几块布还锁着。”拉了青秞下楼吃饭。
青秞日日织布,渐渐的那箱子倒快装满了。
佩兰回了甜水镇日日里陪着温家大娘子黄氏说话解闷,倒叫黄氏那记挂儿子的心思淡了几分。把和胡嘉宁越好的去知画园里赏菊的事也抛着在脑后了,倒是胡嘉宁使了人送了帖子过来,佩玉瞧了又递给黄氏,“姑母,我明日里去知画园穿什么好呀?”
平日里要想与这些官府之家送上些礼,送到门口人家都是拒出门外不肯收的,现如今到好个机会,黄氏早就打定主意这次温云州若能得考中,再不论花销多少银钱也是要想法子补个官的,现在正该借着这个机会好好与胡家结交结交。
伸手摸了摸佩兰满头青丝,又点点耳边的金丁香,“这耳环要换了,徐妈妈去取那付金丝悬耳蝴蝶耳环来,你知道胡姑娘父亲是何人吗?”
“瞧着像个当官的,每次都是说些闲话,再没问过。”佩兰靠着黄氏随口说道。
黄氏默然一笑,知道佩兰是个没心没肺的直肠子,“他父亲是京陵知府。”
甜水镇隶属京陵府管辖,这个佩兰还是知道的,听黄氏这般一说,佩兰瞪大了眼睛,半日没才嗫嚅道:“竟是我们上官家的姑娘,再没想过,我我,还是拒了,不去了吧。”
徐妈妈取了耳环来,黄氏接在手里,取了佩兰的金丁香,再把蝴蝶耳环给佩兰带上,细细的金丝绞成麻花悬了一只白玉蝴蝶,蝴蝶活灵活现,眼睛处嵌了两颗米粒大小的金珠子,悬在颈边,越发显得面色白皙,佩兰拿手指轻轻拨了拨蝴蝶,笑盈盈道:“多谢姑母。”
黄氏慈爱的看了佩兰,“那胡姑娘是陪她母亲来甜水镇待产的,前些日子听得添了个儿子,我们既知道,胡姑娘又请你,自然不能像平时一般随意,等下我好好备一份厚礼,叫马伯备了车送你去。”
“不过几步路,我带了秋荷走去便是。”佩兰笑着接过黄氏手里耳环,把另外一只也戴好,左右拨动几下,喜不自禁。
“傻孩子,你这次是代我们温家去送礼的,自然要备了车去才不算失礼。”黄氏瞧着佩兰戴了那耳环甚是灵动,想着配上新做的那身枣红色缠枝百合花的襦衣,宝蓝色百褶裙倒显得沉稳端重,便吩咐秋荷将那套衣服熨烫好。
佩兰听得黄氏一句代我们温家送礼的话,整个人灵魂出窍一般呆傻了,再听不见一句别的话,此时莫说只是去知画园,就是知府衙门只怕也去得了。
京陵府衙旁边的府学院前拦了五米阔的红色行马,大门左右各有一对腰悬弯刀的军卫守护,十米开外挤满了人,却是静静无声,偶有人说话音调微高,便有军卫阻止,旁边的人个个拿眼横了那说话大声的人,大人也不敢回嘴,忙不迭作揖。
如此怪相只为着,此刻府学院里正是童生试最后一场,还有盏茶功夫就要敲钟了,那家里有人考试的自然着急,正是最后紧要关头,若叫打扰的,失了考分如何是好。
颜二郎站在人群里紧紧盯着大门,心里担心着笠哥儿年纪小,能不能撑得过这三天的考试。
三声铃声响彻府学院,就闻里面有人高声呵道:“停笔,起身,出门!”
未几,里面嘻嘻索索的脚步声越来越大,骤热蜂拥而至大门边集聚,不过片刻大门轰然而开,里面的考生倒像风垂杨柳一般个个晃晃悠悠走了出来,脚步而挤挤擦擦,出了门四处张望,有家人接的忙扶住了。
笠哥儿挤在人群里穿来穿去,有瞧见的就说,不是不准带书童吗,那个小子是怎么回事?
旁边就有人嘲笑那没见识的,“没看见那学童穿的长衫玉带吗,那是考生,书童,你家书童敢进去,怕不一棍子打了出来”
顿时有听见的啧啧出声,这若中了,这么小的秀才,真真的厉害了。笠哥儿耳边嗡嗡的,穿着空四处找颜二郎的身影,颜二郎早瞧见笠哥儿了,使劲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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