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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地的娘们跟南地的还有些不一样。南地讲究个委婉,越是要价高的婊子,越是装出一副清高的样子来,惹人追捧。他向来对那样的女人是敬谢不敏的。到了北地,才知道北地的娘们要彪悍泼辣的多。
他在街上晃悠,两边挂着红灯笼的地界,门口都各自站着年轻的姑娘。这种倚门拉客的姐儿,不是最红的姑娘,却容色也在中上。南边的姑娘,站在那里,是风吹轻纱,飘飘渺渺。可这边的姐儿却不一样,穿的都格外的厚实。遮挡的严严实实的,大毛的围脖趁着白生生的脸,却更有几分动人。
而他瞅中的是个嘴角带痣的姐儿,这姑娘上身一件白缎子袄,下身一件翠绿的棉裙。靠在门边上,帕子里包着瓜子,清闲的嗑着。他正看的出神,便见有个市井混混的人走过去调笑,那姑娘呸的将瓜子皮直接唾到对方脸上,还嘻嘻的笑:“……没银子你来做什么,姐们白陪着你消遣了。”她轻哼一声,还是那种闲闲的样子,“姐儿不吃不喝不穿不戴成?”
那混混便道:“吃喝的银子肯定给,不过这穿的戴的倒是多余,不穿不戴才更动人……”
那姐儿哈哈哈便笑,便拉了混混过来:“还真是说不过去你王八嘴,那就给你占占便宜。”说着,竟是亲了过去。
他还心道可惜,这么一个美人儿,今晚是别想肖想了。谁成想他刚抬脚要走,就听见那混混跟杀猪似的叫了起来,他唬了一跳,扭脸去看,才现那姑娘竟是咬住了混混的嘴唇不撒口。等这人嘴里喊着姑奶奶,绕了我吧,她才松开,抹了嘴上沾染的血,呸了一声:“怎么?够味吗?”
那混混下嘴唇被咬的鲜血直流,捂着嘴刺溜给跑了。
那姑娘尤自在后面喊:“下回还来呀!回去跟你家那母大虫说,咱们可没兜揽你!”
这话说出来,那混混跑的更快了。
丁大全直觉得,看着那姑娘嘴角沾着的鲜血,竟是把这么些日子以来心里的憋屈,一下子给出了。他过去,塞了一块金子过去。
那姑娘接过来瞧了瞧,也不殷勤着往里迎,直接扭身就进去了。
里面大堂里闹腾的很,好些个都是三五个男人一桌,叫了几个姐儿作陪,觥筹交错,好不热闹。这姑娘扭臀摆胯的往二楼去,他也跟在后面。
上了二楼,过了回廊,直接到了后院的楼上。这里才有一间是这姑娘的屋子。
一进屋子,丁大全就抖了一下:“大冷的天,怎么连个火盆都没有?”
这姑娘意外的看了丁大全一眼:“客人是外地来的吧?第一次来的!”
是!
丁大全也正好想了解了解新宋,好歹等回了南宋,自己得言之有物呀。他就坐下,把身上的大氅裹严实了,才道:“口音是有些不一样的。”
“口音不一样这没关系,来这里的多是南边的客商。北边人是很好进这里逛的。”姑娘也坐过去,连一壶热茶都没给拿,“我知道客观是第一次来,那是因为客观对这里的行情不甚了解。那么一块金子,在南地能包个差不多的姐儿一个月,可在这里,这一块金子,也只是我今晚不想在外面站了,想早点回来暖和些才接待你的。”
言下之意,便是银子给的不够。
丁大全不可思议:“物价竟这般高昂。”
不是物价高昂,高昂的只有嫖资而已。实在是对这一行的赋税征收的太高了,要是再不收高点,都别想有活路了。
这姑娘解释了几句,丁大全就又拿了两块金子来,这才换了个房间,在一楼,屋子虽小,但却暖和。小炕桌上放着四道菜一壶酒,边上的小炉子上有热水,茶壶茶叶就放在边上。
丁大全摇头:“之前不知道多少人言说新宋如何好,如今看来,却也未必。”
这话却叫这姑娘不乐意了:“新宋好不好的,我自是知道的。这院子里的姐妹,也都是知道的。不是新宋不好,不是官家娘娘不好,是咱们自己个……吃不得苦头。若是老娘愿意,趴在窗口喊一声,我要从良。朝廷自是会给咱们做主,退还之前从咱们身上收取的赋税给老鸨子,放还咱们自由。朝廷另外还给安家的银子,安家的房子和田地。别的不说,五亩地种下来是饿不死人的。”
所以,哪怕窑子里的姐儿,老鸨子也不敢太过分。她们不属于老鸨子的私人物品,她们每个都是独立的。老鸨子提供场所,她们干活。其实像她这样的,这两年已经攒了钱,在内城买了个小小的院子,如今还租出去盈利呢。每个姐儿,都是那种想干就干,得在衙门登记。想不干就不敢,自己去衙门从娼籍中取消就好。
便是对自己这种人征收的赋税重一些,但除了赚钱的门道不咋光明之外,活的挺像个人的。
两杯酒下肚,浑身便热了起来。
丁大全从这姑娘的话里听出了一点别的出来,那便是新宋好似在这新宋的百姓心里:挺得人心。
他就故意说:“虽说如此,但姑娘这样的弱女子谋生确实不容易……”
这姑娘却只笑:“我本就是窑子里的养大的姐儿,我爹娘活不下去,将我卖了,辗转到了窑子里,那时候我才八岁……”
“那你更该恨金人,可新宋却视金人为手足……”丁大全这么说。
这姑娘脸上露出一点意外,然后捂着嘴哈哈的就笑:“我本是襄阳人,欠了当官的小舅子二两银子,最后利滚利,滚到最后,竟是卖儿卖女也还不清,客人说,我如今,是谁害的?”
丁大全哑然,这话却无法再说了。
这姑娘好像怕扫兴一般,就道:“从北边卖到南边,整日里被妈妈打骂,后来新宋朝了,我也从良了。也还分了五亩地,算是好地!遇上一打猎的汉子,他们原本是山民,后来也下山了……他不嫌弃我,我们就成了家。那一年,我那当家的去河套贩马,却被蒙古鞑子给杀了。我守了三年,再嫁了一回,可不是每回都能遇上好人的。这回就遇上个王八蛋,逼迫我在家里开暗门子赚钱。从没把我当人看!我一怒之下上衙门告了他,他被罚了苦役,一辈子别想出来。我自己呢……活着怪辛苦的。寡妇门前是非多,好些人又说我害了丈夫云云……老娘不受那个话了,干脆找了个堂子,自挂帘子做了老本行。混口罢了!”
丁大全不在于这些可怜身世,在窑子里,每个人都能讲一堆的可怜故事。他早没了那个同情心了。她关注的是另一件事:“你入了娼籍,分给你的房子田地,又收回了?”
这个当然。
丁大全点头,心里就琢磨了。这个行业收重税,这一点是可以在南宋实施的。
正好官家为了给阎贵妃修寺庙,正缺银子,这个确实是个露脸的机会。若是能得官家看中,那这……看来回去之后,还得搜罗点好东西给董宋臣这老太监,官家那边,还得他递话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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