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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雪漪回到殿内,慵懒地靠在了软塌上。背后的金丝软枕垫着腰窝,身侧楹窗半启,日光疏漏,明媚耀眼的光线落在今晨才采下来的芙蓉花上。旎春从侧殿搬过来一张小桌子,将取回来的早膳都搁在桌子上,边用银针挨个试过去,边笑着说:“您不喜欢在侧殿用膳,奴婢给您挪到这儿吧,这儿阳光好,想来肚子里的皇嗣也会喜欢。”“自从您有孕,底下的人比之前还殷勤了,您如今的一日三餐精美可口,奴婢瞧着可是尚食局最好的一批,连当初的和顺仪也没有您这样的待遇,可见陛下十分宠着。”她将银箸递过去,又压低了声音:“这些菜样奴婢都试过了,没问题,只是主子还是多用几道,可别逮着一道菜吃的。”姜雪漪接过银箸弯眸笑:“你跟着殷凝学得越发细心了,有你们在,我的心才能安定。”伸出筷子夹了一筷子爽口小菜,她又轻轻说:“丁采女一直在外面跪着,约摸着时间是要跪到午膳前了,这会儿她情况如何?”闻言,旎春撇撇嘴,小声道:“丁采女是什么性子主子是知道的,仗着背后是太后,一进宫就得宠,连您也从未放在眼里,这会儿被扶霜打了以后虽不出声,可眼里的恨也是半点未减的。奴婢那日陪着您去的丰元殿,知道当初那件事见着的人是贵妃不是丁采女,可见这贵妃的心思,也太深太狠了。”“新进宫的心眼子再多也算好对付,可包括贵妃在内的那几个高位,哪个不是人精。您现在太点眼了,务必得事事当心才行。好在皇后娘娘眷顾您,咱们灵犀宫的杨嫔和赵才人也算忠心。”姜雪漪将嘴里的食物缓缓咽下,神色淡淡:“旎春,在宫里生活,你要时刻记得。”“没有绝对的好坏和敌友,只有立场。你是我身边的人,更得时刻保持清醒,别太轻信了旁人去。”“是。”眼下好的,日后未必一直好,从前事事作对的,日后也未尝不会联手。宫苑深深,都是各自为己做打算,求一个真心实意太难得。她长睫微垂,把手边的一碟点心推出去:“丁采女跪久了,想必也饿了。虽是罚跪,皇后娘娘也没说不能罚跪的时候吃东西,你给她送过去吧。”旎春端着点心犹豫不前:“丁采女怎么肯用?她非但不会感激您,心中恐怕还会多加咒骂,觉得您是在羞辱她呢。”姜雪漪淡笑:“我本就是在羞辱她,还管她什么心思吗?”“就让她带着这份怨气去寻太后,让太后厌恶,再出手帮我了结了她就是。”她摸上平坦的小腹:“我的孩子尚小,不能留下一个这么大的隐患。困兽犹斗,谁知道她会不会在极端愤怒之下拉我下水。”“等会儿我再睡个回笼觉,别让外头太吵。”旎春屈膝后端着点心退出殿内,趾高气扬的走到了大门口。这会儿日头更大了,宫道上来来往往的宫人太监一列跟着一列,都往丁采女这边看。她将手里的一碟点心搁在丁采女身边,笑着说:“采女万安,奴婢奉棠贵嫔之命给您送来一碟点心,怕您晨起的早腹中空空,若是跪晕过去就不好了。皇后娘娘只让您罚跪,却也没说不能吃东西,您多少吃两口垫一垫吧,别委屈了自己的肚子,罚跪可也是力气活。”丁采女冷笑了声,恨道:“你们主仆几个还真是变着花样来羞辱我。宫里人人都说棠贵嫔温柔纯善,偏我知道都是装的!若真的温柔纯善,断不会做出这般事情来,可恨陛下被你们主子蒙骗!”旎春勾唇笑了笑:“奴婢听闻丁采女的父亲是秘书监,想必也是相当有学识的,应当听说过一句话以德报怨,何必报德?主子是性情温良,才送点心给采女,如此采女还不知感恩,满口胡言咒骂,怎么还指望主子亲自来将你扶进去喂你用膳吗?未免滑稽。”“采女大可在这西六宫大声喧哗,最好闹得人尽皆知,让人人都知道采女罚跪了也依旧不老实,到时候再传到陛下耳朵里。”她轻笑,“不知采女还有无翻身之日呢?”骨子里高高在上之人,最无法接受自己的优越被人打入尘埃。提起陛下,丁采女果真忌惮了一瞬,可她怎么能容忍自己在一个小小奴婢面前认输露怯,仍然硬着脖子冷笑道:“我能不能东山再起,不是你区区一个奴婢能够置喙的!”旎春挑眉:“哦?采女还有什么仪仗?”说罢,她了然一笑:“您说的不会是——太后娘娘吧?采女做出这样兴风作浪破坏后宫清净之事,还指望太后会不生气?我们主子终究是救了景和郡主的,您想想,太后还会不会救您?”旎春明白主子的意思,字字都往丁采女的心窝子里戳。就是要她气急败坏失去理智才好。她转身离开,吩咐着值守的宫人:“主子用了早膳后要休息,你们看好门户,别让什么阿猫阿狗的扰了主子清静。”丁采女紧紧抠着自己的指甲,恨到掌心被抠出了血都浑然不觉,连眼睛都红了起来。一日之间从得意的盈贵人到备受屈辱的丁采女,这一切都是棠贵嫔造成的!当初是太后看重她,将她带进宫的,何况太后又是一手扶持着陛下登基。若是太后发话,陛下一定会渐渐忘记这件事,重新宠爱她的……冰冷坚硬的石子路一直硌着柔软的膝盖,将她的膝盖刺得生疼,丁采女硬着凭着一腔恨意撑着,坚持跪满了两个时辰,等时间一到,她就扶着柔安的手艰难离开,头也不回地去了长乐宫方向。旎春倚门看着她们的身影踉踉跄跄越走越远,不禁嗤笑了一声,去向主子报信了。
姜雪漪淡淡一笑:“她既然去了太后处,那咱们就不必担心后头的事情了。”午膳时间将至,扶霜和旎春带着底下的人去尚食局用膳,一走就是一小半。人少了,院子也清净了许多,从窗户望出去,院内去岁的栽的紫藤萝已经开成了瀑布,紫莹莹的一片于明媚日光下摇曳,只觉岁月祥和。段殷凝从外面打帘进来,轻声说:“主子,方才御前的小公公来了,说陛下稍后就到,您预备着吧。”姜雪漪托腮看着外头,淡淡道:“有什么好预备的?”她的语气平静冷淡,半分也看不出对陛下恩宠的热切,这一幕若是落在宫中任何一个人的眼中,恐怕都要大受震撼,段殷凝一时无言,只能恭敬的低下头:“那奴婢去备上茶和碗筷,主子再歇歇吧。”午膳取回来的时候,沈璋寒刚好到灵犀宫,打算和姜雪漪一道用午膳。他并未让人通传,而是屏退了宫人自己走进去,就见姜雪漪神色慵懒地靠在榻上拨弄花蕊,神色百无聊赖。早在自己来之前,他就已经让御前的人来知会过了,如今还是这么一幅懒洋洋的样子,可见她是还生着气,所以才不想理会。沈璋寒这头一次在一个女人这里体会到吃闭门羹的滋味。他看着姜雪漪的背影,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始,足足驻足了好一会儿,才抬步走了过去。“潋潋。”他清冷低沉的嗓音甫一开口,姜雪漪的身子便动了动,缓缓转了过来。她瞧见是陛下过来,神色却未见高兴,只是起身向他行礼,语气算得上客气:“陛下过来,嫔妾未能远迎,还请陛下恕罪。”沈璋寒顿了一瞬,抬手将她扶起来,温声道:”你是怀着身孕的人,快起来。”“多谢陛下。”两人一道坐下后,姜雪漪也垂着长睫不说话,晾了他许久。最终还是沈璋寒自己受不了这样冷冰的气氛,主动开了口,颇带了一丝主动破冰的意思:“朕听闻皇后又降了丁氏为采女,罚她每日跪于灵犀宫门前,这会儿想是跪完了今日的。皇后如此处罚,潋潋可消气了?”姜雪漪柔柔掀起眸子,半晌,才轻声说了句:“消气?”“丁采女与嫔妾又有何干,嫔妾气的从来都不是丁采女,陛下难道不知道吗?”沈璋寒默了一个呼吸,缓声道:“你是怪朕。”“怪朕分明知道你的心意,却还是听进去了丁氏肆意宣扬的那些污糟话,”他去牵姜雪漪袖中的手,略显艰难的开口道,“此事是朕做的不好。”姜雪漪抿抿唇,却没把自己的手挣开:“嫔妾不敢责怪陛下。”从来只知道棠贵嫔温柔体贴,殊不知如她这般的人,一旦生起气来也是很难哄的。只是沈璋寒见她生气却并不觉得不悦,反而觉得多了几分真实感。一直以来,她都是一幅完美无缺的模样,完美到能够满足所有他想要的样子,在漆黑冰冷的深夜抚慰他的伤口。然而太完美的人总让人觉得虚假,仿佛只是一个虚幻的泡影,始终无法真正的把握住。可她如今终于有了自己的情绪,也会为了他生气,使些小性子,沈璋寒反更觉得如获至宝。“是朕不好,”沈璋寒哄她,“可朕这回并未疑心你。流言一开始,朕就知道是有人故意动手脚,这不是查出来了?”“丁氏屡屡跟你较劲,朕一直看在眼里。”姜雪漪终于抬起头,轻咬红唇:“陛下说的都是真的?”“自然都是真的。”她埋头靠进陛下怀里,细白的柔荑扯着帝王衣襟,柔声:“潋潋刚一有孕,就有丁氏看不过眼暗中发散,潋潋实在有些害怕……”“若是以后还有人不喜欢潋潋生下皇嗣,设计陷害,到时候陛下又不信任潋潋怎么办?”沈璋寒垂眸看着她,淡声:“不用怕。”他定定望着姜雪漪的眼睛,眸中似有千言万语,深邃不见底:“你对朕而言,始终是不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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