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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冲从侍女这里,很快得知了钱掌柜的底细。这是一个来自临安的商人,走南闯北,钻营牟利,他不知从哪儿得到蓬莱岛即将举办新一届拍卖会的消息,硬是追上上岸派发请帖的使者,说想要参加拍卖会,不过不是以买家的身份,而是以卖家的身份。他给出的理由是,仅凭殷夫人的东西,撑不起一场拍卖会,而且没有绿叶,如何衬出红花呢?他愿意配合殷夫人的展品,用凡俗之物衬托殷夫人的脱俗,包括举办宴会需要的杯盏、花草、水酒、器皿,他都可以帮殷夫人采办齐全,殷夫人不需要操一点心。只要能给他一张请帖,分他口汤喝就行。钱掌柜开出来的条件正好搔中了殷夫人痒处,举办一场拍卖会可比诗会、赏花会麻烦多了,需要采办的东西更是翻倍,殷夫人正愁无处下手,既然有人愿意代劳,那就给他一个机会。不过是在请帖上加一个名字罢了。殷夫人有把握,一个商人带来的东西,无论如何压不过她的风头。因为她要展出的,可是复活的前第一美人啊。然而,钱掌柜想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是商人,对出名没兴趣,他只想搭上世俗里的大人物,下半辈子做买卖就再也不愁了。殷夫人推出的第一美人越惊天动地,他售卖低价平替的销路就越广。钱掌柜可以说是天底下最希望殷夫人成功的人了。迄今为止,一切都很顺利,钱掌柜成功说动了殷夫人,空手套来了入场券,转头去临安搜罗了许多像福庆公主的女子,大张旗鼓带上岛,更幸运的是半路捞起来一个棺材,白得一个美人。容冲从侍女这里套出了钱掌柜的来龙去脉,心想殷夫人脑子不够用啊,搭自己的台子,帮别人推销赝品,怕不是傻。但这种话没必要告诉殷夫人,容冲将侍女打发走后,独自在屋里踱步。三个月前他确实收到一份蓬莱仙岛的请帖,帖子上号称岛主寻到了起死回生的灵药,将首次展出复活的前第一美人福庆公主。容冲看完后,二话不说扔到了废纸篓里。放屁,真正的赵沉茜他昨天才去看过,殷夫人复活的是个谁?骗钱都骗到了他头上,简直搞笑。容冲在心里狠狠嘲讽了一通,但并没有提醒其他人,甚至有人打探他是否去蓬莱岛时,他从不正面回答,刻意营造出一种模棱两可的态度。他亲手将赵沉茜从雪地上带回,所以不相信殷夫人的鬼话。但对于其他人来说,赵沉茜那夜在郊外遇袭后,就彻底失踪了。皇城司侍卫全部战死,狐妖自爆,唯独赵沉茜,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敌我双方都拿不准她的下落。这些年一直有人觉得赵沉茜没死,新党、旧党、北梁人、野心家,私底下许多人都在寻找赵沉茜。他们也不信世上有起死回生的灵药,但是,万一赵沉茜确实没有死,而是流亡海外,殷夫人敢打出福庆公主的旗号,或许是真的有赵沉茜的消息呢?无论理智给出多少答案,人心总会败给那万中无一的侥幸。容冲作为唯一知道真相的人,乐得看傻子的戏。然而人不善良,迟早会遭报应,戏很快就看到了他自己身上。赵沉茜丢了,还杀千刀的正好被要去蓬莱赴宴的商人捡到,带到了岛上。容冲停在窗边,看着窗外碧海苍空,轻轻吹了个口哨。一个黑点在蓝天中盘旋,飞速放大,扇起来的风将树叶吹得沙沙作响,快撞到窗户时,它才猛然收回双翅,神气活现地站在窗沿上。容冲早就知道它的秉性,鹰朝他俯冲过来时,他都没有躲。容冲摸了摸照雪挺拔的羽毛,说:“她不会任人拍卖的,你觉得呢?”·后院,赵沉茜坐在屋里,等着外面的人离开。小桐麻利地铺好了床,发现赵沉茜一动不动,惊讶问:“沉茜,你怎么不收拾?钱掌柜让我们快点打扫屋子,一会还要准备明日的拍卖会呢。”赵沉茜掀了下眼皮,连表情都懒得给。让她参加拍卖会,比让她收拾房间还不可能。她才不会上台,任由别人开价,期待某个男人不惜一切拯救她。呵,那群男人,他们配吗?谢徽终于走了,赵沉茜从窗缝中确定他离开,无声松了口气。她静静看着肥头大耳的钱掌柜,孤悬海上的岛屿,随处可见的故人,喃喃道:“你说得对,我该准备明日的拍卖会了。”小桐听到赵沉茜的话,热情道:“是吧,你也觉得刚才那位大人特别俊美吧!那举手投足的气度,那从容不迫的气场,连说话的声音都那么好听!我原来觉得,伺候男人哪比得上伺候仙人,没想到世上真有男人如此完美,这么好看的人,居然还很聪明、稳重、有权有势,听说,他在临安当宰相呢!如果是伺候他的话,倒比伺候仙人好。”赵沉茜终于敢摘下脸上的面纱,不为所动道:“首先,宰相不是一个官职,而是对某些职位的俗称,朝廷有许多人都可以被称为宰相。再次……男人好看没什么用,一个沉稳冷静,无论发生什么都不慌不忙的人,他在生活中也是这个样子,非常无趣的。”小桐低低“啊”了声,无法认同赵沉茜的看法:“可是刚才那位大人看着就很厉害,我要是能进入他的生活,肯定崇拜死了,怎么可能无趣呢?”赵沉茜笑了笑,不再说什么了。小桐沉浸在少女怀春中,捧着脸道:“拍卖会还没开始,就有贵客来预定了。他刚才说无论对方出多少,他都可以出双倍的时候,好霸气好有魅力!就是不知道,他会看上谁呢?”赵沉茜很想提醒她,谢徽这个人闷得很,他永远不会直接说出真实想法,换言之,他能说出来的,就绝不是他想要的。他说他要不惜价钱预定美人,那就意味着,明日拍卖的时候,他绝不会买她们任何一个了。小桐现在对他的期待、赞美,委实没有必要。一片真心喂了狗,都比对他动心强。但有些坑总要自己摔一遍才知道看路,赵沉茜懒得白费口舌,等明天,小桐就知道哭了。小桐捧着脸小鹿乱撞了一会,正打算叫赵沉茜来一起打扫卫生,一回头发现赵沉茜已走到床边,看样子像是要睡觉。小桐唉了一声,忙道:“你干什么?”赵沉茜回头,一脸“你没长眼睛吗”的真诚:“睡觉啊。”小桐哽了下,不由抬头去看太阳:“现在,睡觉?”“是啊。”赵沉茜已脱了鞋,双手交叠腹前,坦然地闭上眼睛,“我睡眠浅,你要擦地的话,声音小点。我没醒前,就算天塌下来,也不要来吵我。”小桐被赵沉茜的气势慑住,小心翼翼哦了声。赵沉茜有种魔力,只要你靠近她,就会不由自主想听她的话,就连赵沉茜不干活只指挥人,小桐也觉得是应该的。她无法想象赵沉茜擦地的画面,如果这一幕真的发生了,她会觉得这是自己天大的罪过。小桐挠挠头,不理解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她和赵沉茜不是今天才认识吗?赵沉茜睡觉,不完全是因为困了。她主要是为了晚上探路做准备,白天人太多,而且全是她的仇人,她无法观察地形,不如等夜深人静,她再出来规划逃跑路径。明天就是拍卖会了,钱掌柜那种财迷肯定会严防死守,而她又是重点关注对象,明日再想怎么逃跑就太晚了。她必须在今夜踩好点,明天一找到机会就直接跑。目前逃跑途径只有两个,一个是怎么来怎么回,乘船走;另一个是效仿容冲,乘着鹰离开海岛。赵沉茜早就盯上那只鹰了,可惜风险太大,容冲虽然心大,也不至于心大到让自己的鹰被人骑走。而且那只鹰能直接冲破海岛外的白雾屏障,显然是有灵力的战宠,她贸然接近,恐怕会被对方当点心。赵沉茜闭着眼睛,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看来,她只能走下下策,去研究如何在不惊动岛上众人的情况下,偷走殷夫人的一条船。小桐谨记赵沉茜的警告,晚饭没敢叫她起来吃,赵沉茜再睁眼时,很满意地看到月上中天,天色已经大黑。赵沉茜独占一张床,小桐不敢惊动她,搬了个榻,摇摇欲坠睡在旁边。赵沉茜默默看了她一眼,无声下地,往外走去。夜晚的蓬莱岛和白日看起来截然不同。白天他们初到时,阳光慷慨地洒给每一个生灵,海天一色,蓝的像要将人灌醉,哪怕岛边缘时刻笼罩着的白雾,也有些仙气飘飘的味道。但一到了夜晚,离了太阳的海,就露出另一幅面孔。海水黑压压地看不见尽头,浪潮一股接一股冲上海岸,像怪物的触手。人站在岸边,会莫名胆颤,那是活物对于巨大、未知本能的恐惧。赵沉茜循着记忆,往下船时的码头走。她怕惊动岛上的人,没有提灯,仅靠月色找路。她出门前完全没把走夜路放在心上,但当她独自一人置身于旷大的黑暗,万顷海水仿佛时刻会朝她压来,赵沉茜不知不觉变得呼吸急促,手脚冰凉。她想起了那夜的雪。她躺在雪地里,连动动手指都做不到,只能无助地感受自己死亡时,看到的,也是这样不见尽头的黑。赵沉茜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她会怕黑。雾气渐起,阴与阳的界限被模糊,四周都是阴沉混沌的雾,越发像那天的风暴了。赵沉茜心跳得几乎心悸,身体都控制不住颤抖,赵沉茜不得不蹲下来,摸着实实在在的土地,才能继续呼吸。她缓了一会,觉得心跳没那么剧烈了,才有力气别开散落的长发。她抬起眸子,缓慢观察海水。她逼着自己在海边走了许久,却没找到哪怕一艘小船,唯有剑鱼悠哉地在岸边徜徉,冷峻而神秘。赵沉茜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思考该怎么办。她刚刚苏醒,似乎格外容易疲惫,下午不得不靠睡觉来恢复精神。她睡着后不知道岛上发生了什么,难道下午时船开走了?可是海上入夜后危机四伏,那么大两艘船,不在原地停靠,能去哪里呢?如果船开走了,那她逃跑的计划就得全盘推翻了。赵沉茜拧着眉,飞快思索该怎么办,忽然腰带被人拽了拽,赵沉茜狠狠吓了一跳,往旁边躲开,不慎踩到裙摆,跌坐在地。她睁大眼睛,这才看清刚才碰她的是一个小女孩,看起来六七岁上下,脸极白,眼黑却特别大,像水里爬出来的水鬼,十分瘆人。这样一个毫无阳气的孩子,衣服上却不伦不类挂着一个剑穗,颜色陈旧,明显有些年头了。剑穗给了赵沉茜勇气,她沉住气,看看对方想做什么。没想到,小女孩却怯怯觑了赵沉茜一眼,讨好地喊:“娘。”赵沉茜着实怔了一会,才确定小女孩喊得是她。她心情十分复杂,诚然,她的同龄人许多都做了好几个孩子的母亲,但是,她一觉醒来,突然有一个六七岁的小孩喊她娘?赵沉茜脸色立刻沉下来,哪怕对方是小孩,敢喊她娘,她也要撂脸子:“好好说话,别乱攀亲,谁是你娘?”小女孩被赵沉茜凶了,马上瑟缩起来,可怜巴巴望着她:“娘,我错了。但姐姐生了病,快要死了,你能不能救救姐姐?”赵沉茜:“……”赵沉茜忍着气说:“妹妹,你认错了人。我今日才登岛,不可能有你这么大的女儿。你姐姐生病了就吃药治病,你在外面乱喊人,是救不回你姐姐的。”小女孩懵懂地看着她,似乎听不懂她在说什么。白白胖胖的孩子做这个表情定是玉雪可爱,但由一个下巴尖瘦、眼睛黑的看不到眼白,浑身仿佛散发着阴潮气的女童做来,就有些恐怖了。赵沉茜本来就不喜欢小孩子,哪有耐心陪一个小孩玩游戏,她正要打发女孩离开,突然不远处响起一道冷厉沉郁的男子声音:“你说,停在这里的船突然不见了?”
这个声音很近,仿佛就在赵沉茜头顶,炸得她头皮都麻了。赵沉茜立刻俯身,小心翼翼藏到草丛里。深夜小径上,大步流星走出来几个人。为首的男子高大劲瘦,修长有力,面容也十分俊朗,本来是很阳刚的长相,可惜他眉目间弥散着一股郁气,硬生生破坏了那股阳刚,过于英挺的五官反而显得有些吓人了。他身后的男子得小跑着才能跟上他,谄媚道:“回禀指挥使,正是!小的亲眼所见,日落时两艘船还在这里停着,太阳刚沉下去,海边起了一阵雾,两艘船突然就不见了。小的怕看错了,特意绕着岛找了一圈,没看到任何船的影子。小的不敢大意,立刻就去禀报指挥使了。”萧惊鸿沉默不语,很熟悉的套路,多半是有妖物作祟。他看向阴霭霭的前方,无论早晚阴晴,岛上的雾气似乎永远也不会散,问题很可能出在这些雾气上。萧惊鸿冷声说:“屏息,远离这些雾。再忍他们一夜,等明日,她要是交不出殿下,我亲手将她千刀万剐。殿下是何等尊贵的人,她竟敢将殿下的名字放在单子上,像货物一样拍卖,呵,活得不耐烦了。”赵沉茜几乎都趴在地上,但这里只有一条路,眼看萧惊鸿越走越近,再走几步,她就要暴露了!赵沉茜飞快思索对策,她甚至在构想如果最坏的情况发生,她被萧惊鸿发现后,要如何脱身了。刚才的小女孩一直跟着赵沉茜,她生得瘦小,在草丛中都不需要特意躲避,就被阴影遮得严严实实。小女孩发现赵沉茜在躲外面的男人,突然问:“娘,你很怕那个男人吗?”“没有!”赵沉茜本能反驳,想起自己如今的处境,不情不愿加了一句,“只是我现在不能被他发现。”小女孩懵懵懂懂点头,赵沉茜心想小孩什么都不懂,她和一个孩子费什么口舌?没想到小女孩看着不声不响,却猛地伸出指甲,用力朝胳膊划去。赵沉茜都没反应过来,她就已经将手臂上整块皮肤都撕了下来。赵沉茜狠狠愣了下,忙压住她的伤口,压低声音呵道:“你疯了?你做什么?”她话都没说完,亲眼看到小女孩的伤口飞快止血,刚撕下来那块血淋淋的皮,被风一吹就变成蝉翼般的纱,干爽柔软,甚至称得上美丽。毫无疑问,这是一个非人小孩。孩童却仿佛不懂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道理,双眼亮晶晶将皮捧到赵沉茜面前,说:“娘,你带上这张皮,就能变成任何你想要的样子。可惜我只有这么一点,勉强能遮住脸,等我再长大些,就能给你做更大、更好的羽衣了!”赵沉茜默默看着她,萧惊鸿的脚步声逐渐逼近,在旧日下属和刚认识的妖族小孩之间,她毫不犹豫选择异族。她接过不知道该称为面纱还是人皮的东西,连有没有副作用都没问,不假思索扣在自己脸上。她飞快回想自己见过的人,挑了一张不那么丑也不那么美,没有任何特色的脸。她不知道变脸需要口诀还是什么秘术,正要回头问小女孩,一股杀气骤然逼近她脖颈:“你是谁?”赵沉茜吓了一跳,本能抬头,抬到一半才意识到坏了。万幸的是她终于被幸运眷顾了一回,萧惊鸿看到她的脸没有任何波动,还是用看死人一样的语气说:“你鬼鬼祟祟藏在这里想做什么?”赵沉茜松了口气,没认出来就好。她的心立刻定了,不闪不避说:“我是岛上的侍女,不慎丢了殷夫人明日要用的首饰。我怕殷夫人醒来后责骂,就趁夜来这边寻找。”面纱可以改变面容,却无法改变声音。萧惊鸿狠狠恍惚了一下,那一瞬间,他以为是殿下在和他说话。可是这张脸,分明和殿下没有任何相似之处。他不由俯身,捏住这个女子的下巴,试图在她脖颈上找到易容的痕迹。萧惊鸿的手劲很大,捏得赵沉茜下巴都发痛了。她强忍着,说:“贵客,我无意冒犯你,只是来这里找首饰。是我先来的,我也不知道你会突然过来。”明明没有任何易容痕迹,但萧惊鸿近距离盯着这张陌生的脸,再一次陷入恍惚。太像了,像得他浑身战栗,六年来死水一样的心久违地感受到跳动。他仔细打量这个女子,女子想躲,但还是忍住了,他甚至能从女子微拧但又飞快舒展的眉心辨认出,她在压抑不满。他一直在寻找外表像她的人,在府中,他只允许她们露出最像她的地方,等喝醉后隔着纱幔,萧惊鸿半梦半醒间也会产生幻觉,殿下回来了,她回到他的身边,永远陪着他。然而幻觉是那样脆弱短暂,任何一个扰动,比如女子突然发出声音,她们抬头时的微表情,甚至只是风吹过,掀起她们的衣摆,都能瞬间让萧惊鸿惊醒。这不是她。然后,萧惊鸿的酒就再也喝不下去了,只能暴怒地将所有人赶出去。但这一次,他的幻觉持续了五个呼吸,并且有越来越强烈的征兆。萧惊鸿喉结微动,心脏快速地跳动起来。是啊,他怎么忘了,他也可以搜集声音像她的人。萧惊鸿几乎立刻就动了要将她带回去的心思,但他想到殷夫人,担心明日要展出的才是真正的殿下。如果殿下真的回来了,又何须替身呢?他手指微紧,思忖了片刻,像给自己吃定心丸一样问:“你是殷夫人的侍女?”赵沉茜强忍着不悦,低眉顺眼点头:“是。”既然是侍女,肯定会待在殷夫人身边,反正现在船也没了,她跑不了的。等明日确定了殷夫人的真假,他再来寻她也不迟。萧惊鸿这样想着,颇有些恋恋不舍地放开她的下巴,居高临下说:“你回去告诉……罢了,我去和她说,你,我要带走。”赵沉茜想翻白眼,硬是忍住了,垂下头道:“是。”萧惊鸿站在上方看她,很轻易就看破了她的伪装。她看起来并不擅长讨好,该说不愧是蓬莱仙岛吗,连丫鬟都这样清傲。但萧惊鸿意外不觉得讨厌,他简直想立刻将她带走,但为了大局,他只能艰难忍下,再一次和她确认:“我要带你回临安,你愿意吗?”赵沉茜眼睛都不眨地说:“我愿意。”萧惊鸿听到她亲口说“我愿意”,高兴地像个毛头小子。他感受到体内不寻常得激动,自己都觉得诧异。他这是怎么了?殿下的一个替代品而已,他怎么能如此沉迷?没有人可以超过殿下,哪怕是他亲手寻来的替身也一样。赵沉茜拿出这辈子最好的脾气应付萧惊鸿,结果发现萧惊鸿这厮给脸不要脸,他突然变了脸色,冷冷甩开她走了。赵沉茜被摔在地上,愣了好一会,才忍住骂他一顿的冲动。赵沉茜安慰自己这样也好,只要他滚了,无所谓过程。等萧惊鸿走远后,赵沉茜忍着气站起来,发现刚才的小女孩不知从哪个草丛钻出来,邀功一般对她说:“娘,我的皮好用吧!”有些惊悚,但赵沉茜摸了摸脸上的东西,不得不承认好用。赵沉茜看向她的伤口,欲言又止,小女孩察言观色很快,马上明白了赵沉茜的意思,捂着手臂说:“娘,我不疼。等你不忙的时候,能去看看姐姐吗?她病得真的很严重。”赵沉茜不知道这个女孩是什么妖物,显然,她神志不清,连亲娘都认不出来,还不幸投胎到一个冷漠的母亲肚子里。赵沉茜理智知道该拒绝的,但她看着对方的眼睛,终究不忍心说出口。她只能叹了口气,说:“我尽量。”小女孩眼睛骤然亮了,一瞬间像百花开放。她高兴得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了,扭着身体说:“太好了,娘,我回家等你,你一定要来哦!”说完,都不等赵沉茜反应,她一转身跑入草丛中,眨眼就不见了。徒留赵沉茜呆在原地,随后她猛地反应过来,她没有问女孩这面纱该怎么取下来!赵沉茜一路都沉浸在怎么样把一张不知什么物种的皮从自己脸上取下来的难题中,十分焦虑,都没心思怕黑了。她埋头苦走,不知不觉间,走到一处沙滩。沙滩和缓开阔,月光洒在砂砾上,有种沉郁的温柔。一阵箫声和着月色,忧郁地回荡在沙滩上。赵沉茜的脚步不知不觉停下来,隔着树丛、石块,遥遥看向海岸。隔了这么远,又有雾,其实根本看不清对方的身形,但音乐不会骗人,赵沉茜一眼认出吹箫的人是谁。卫景云。他果然来了。难道,他真的在寻找复活之法?不至于吧,他们的婚约是一桩纯粹的交易,她明明和他说清楚了,各取所需,互不干涉,后面目的达成,两人也很痛快地解除了婚约。她以为他和她一样,只把对方当做交易对象。私交或许有,但绝不至于为对方冒天下之大不韪。云中城素来中立,他在云中城长大,应当很明白,人死不能复生,此乃天道,和天道对着干不会有好下场的。自古但凡和复活沾点边的,害得多少英雄散尽家财,身败名裂,九死一生。哪怕成功,也要付出极大代价。为什么要冒着反噬自身的危险,复活一个不相干的女人呢?赵沉茜站在原地,很想上前问一问,他来这里做什么。岛上四位故人,如果非要让她选一位的话,赵沉茜更倾向选卫景云带她离岛。谢徽和萧惊鸿不说也罢,容冲理智上是合适的,但她不愿意去找他。卫景云恰好平衡了情分和利益,是她当下最安全的选择了。赵沉茜脚步正要动,沙滩上突然响起一道很煞风景的声音:“给谁号丧呢,你不睡觉别人还要睡呢!”赵沉茜下意识蹲身,小心翼翼隐藏自己的身形,幸而她在海滩另一边,没被对方发现。箫声停了,沙滩上忧郁冷清的氛围荡然无存,卫景云回头,很忍耐地看向来人。来人挑挑眉,颇嚣张道:“怎么,想打我?可惜啊,你又打不过我。”赵沉茜都没忍住啧了声,好欠打,好不解风情。没错,某些狗脑子就是这样的。卫景云也被激怒了,冷着脸道:“容冲,你我井水不犯河水,你何故挑衅?”“你吵着我睡觉了,还问我何故?”容冲说得张扬,眼睛却不动声色往旁边扫了一眼。他单手背在身后,轻轻打了个响指。在天上放风的照雪突然改变方向,从沙滩掠过,盘旋了几圈,正好降落在不远处。赵沉茜亲眼看到鹰落下,心里忍不住一动。她正在犯愁怎么离岛,唯一的飞行工具就降落在她面前。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这么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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