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瀛京总爱下雨,尤其在三四月里。
夜里开始飘鹅绒大的雨点,白日里那雨也不停,绵绵似丝格外缠人,淅淅沥沥的,行人走在路上若是不撑伞,不多时,身上的青衫就被打湿了。
内宅的窗桕大开,一位妙龄少女衣着单薄立于窗前,怔怔看着不远处被风吹打,凝着水露要坠不坠的蝴蝶兰出神。
进来送账册的丫鬟和仆妇都不曾惊扰到她。
为首的婆子手里的物件来不及放下,嘴上已经在支使小丫鬟,“快拿斗篷少夫人披上,这段时日总下雨,要是招惹了寒可怎么是好?”
小丫鬟得了令,把手里的东西递给旁人,小跑着进内室取来斗篷,给方幼眠披上。
斗篷滚边是兔毛做的,少女低头,巴掌大的小脸便埋在绒绒的毛领间,微垂的睫羽浓密,唇色虽没着口脂,却透着淡淡的粉。
小丫鬟系着斗篷的动作缓慢,她拂手接过,低声道,“我自己来罢。”
一小会的功夫瞧过去,桌上已经摆满了账目,堆得高高的,为首的宁妈妈还在指挥人堆放在什么角落。
方幼眠在旁边看着,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吹多了冷风,心底拂过的倦怠越浓了,只是面上不显,神色淡淡,她让贴身的丫鬟雯歌去倒一盏热茶来。
差不离嘱咐好了丫鬟们余下的账册怎么放,能够方便方幼眠查找,雯歌把茶水递过去给宁妈妈,笑着让她坐下喝茶。
宁妈妈是喻家老太太身边的老嬷嬷,原先不管事,是方幼眠嫁进来后,怕她掌不住中馈,派来给她掌眼帮忙的。
“多谢少夫人。”宁妈妈吃了热茶,跟她说了这月账目的清算。
方幼眠始终抿着淡笑静静听着,待宁妈妈的话毕,她道,“劳烦了。”
“少夫人客气。”
外头的雨又大了一些,落雨的声响都听得分明了。
宁妈妈又道,“您应当看重身子,最近雨水重四处潮得很,即便是要赏雨也要多加件衣衫,方才实在穿得太单薄了。”
她看着都觉得冷。
方幼眠初来瀛京的时候,就因为受不住雨季时节,生了好几次病,虽说都是小病,可到底得吃药,不利身子。
方幼眠点头,“瀛京的春日细雨绵绵,在蜀地着实少见,是我贪看雨了。”
“少夫人不防,雯歌跟在身边伺候,也不提醒着点,要是在公子回来的关头招病影响了热闹,可不得了。”
雯歌连连点头,“妈妈教训得是,是奴婢不仔细了。”
方幼眠也端起热茶喝,茶盏到唇边时,她的笑意淡了不少。
宁妈妈不曾察觉,兀自乐呵笑着,“北边打了那么久的仗,公子总算是把扫尾的事情可处理干净了,这些时日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保不齐这两日什么时候到,少夫人要好生候着,尤其当心身子。”
她刻意点了身子两个字,为的什么意思没说得往深处去,方幼眠微微敛睫。
“这些事,即便老奴不说,少夫人心里也要有些数。”
“”
宁妈妈上了年岁,话一开口就收不住,加上喻家最有出息的大公子要回来了,她许是开心的,脸上的笑纹只增不减,看着精气神都比以往好了不少。
在雨水和喋喋不休的叽喳声里,叫方幼眠想起过往的事。
她原先和喻家没什么干系,虽说喻家和方家祖上定了亲事,可说到底,是嫡姐的姻缘,她一个姨娘生的庶女,身份不足以嫁过来高攀喻家,何况还是喻家最有出息的嫡长子,他可是瀛京芝兰玉树的第一公子。
喻家贵为瀛京的豪门士族,风头极盛,这门亲事,也算是方家祖上押宝了,为何这样讲,因为两家祖上一道做过官,而后方家寥落,眼下都只能委居在蜀地,就连瀛京都挤不进来,喻家却青云直上,名声大噪,时至今日,两家的差距越来越大。
想跟喻家结亲的士族数不胜数,如何论得到方家。
她还记得,是因为父亲要给没什么出息,屡考屡落榜的嫡长哥哥谋个官位,好歹有个体面,才想起喻家和方家的婚事。
可惜,家中的嫡姐姐已经许了人家,膝下有了孩子,另外的姐姐们也都议了亲事,无论如何是不成了。
眼看着婚事要告吹,嫡母便想起了她来,姨娘当初第一胎生了方幼眠,一见是个姑娘,四处留情的父亲便不上心了,有了坐月子的空钻,嫡母给父亲房里塞了人,姨娘很快就被抛诸脑后,后面出了月子,倒是来看过一两回,渐渐的也不来了。
嫡母大概是怕父亲又想起姨娘,私下里将她们母女给轰去了寥落的别院。
谁知道就之前父亲来看的那么几次,姨娘又怀了身孕,这一胎生下来,是胞龙凤,姨娘血气两亏,没多久便撒手而去。
方幼眠孤身拉扯着弟妹,过得很是艰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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